五太爺突如其來的號啕大哭,仿若平地起驚雷,把我們仨驚得呆若木雞。我反應最快,一個箭步衝上前,雙手穩穩扶住他顫抖的胳膊,劉子軒和索菲亞也迅速圍攏過來,七手八腳地幫忙,小心翼翼地將五太爺攙到椅子上坐下。
五太爺雙肩聳動,老淚縱橫,雙手死死攥住索菲亞的手,像是生怕她跑了似的,泣不成聲地說道:“孩子啊,這麼多年了,我總算把你盼來了!”那聲音沙啞滄桑,帶著無盡的悲慼與喜悅。
我們仨面面相覷,一頭霧水,完全摸不著頭腦。我滿心狐疑,輕拍著五太爺的後背,低聲勸慰:“五太爺,您是不是眼花看錯了?雖說索菲亞和您唸叨的葉卡捷琳娜長得像,可這認親的事兒,咱不能兒戲,可別弄錯了。”
五太爺深吸幾口氣,努力平復著翻湧的情緒,抬手抹了把臉上的淚水,轉向索菲亞,目光溫柔又篤定:“孩子,當年我和你曾外祖母葉卡捷琳娜,確實有過一段緣分。分別時,我把這塊雙百合玉佩鄭重地送給她,權當留念。誰能想到,那一夜過後竟有了孩子,也就是你外婆……造化弄人吶。”
劉子軒恍然大悟,猛地一拍大腿,興奮地嚷嚷:“我就說嘛!名字、經歷、模樣,樁樁件件都對得上號,肯定是這麼回事!索菲亞,你就是老太爺的後輩啊。”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伸手搡了他一把,低聲呵斥:“你胡說啥呢!少在這兒瞎摻和,這麼大的事兒,能隨口亂說嗎?”
索菲亞卻像是被寒霜打過的花朵,瞬間臉色冷凝,眼神冷漠得能凍死人。她一言不發,轉身快步走進屋裡。我心裡“咯噔”一下,暗叫不好,預感要有變故。果不其然,沒一會兒,索菲亞拎著包氣勢洶洶地走了出來。
我一個箭步跨到她跟前,伸手阻攔,急聲問道:“你這是要去哪兒啊?”索菲亞滿臉怒容,胸脯劇烈起伏,憤憤說道:“我曾外祖母生下外婆後,日子苦不堪言。就因為外婆是混血兒,政府二話不說開除了曾外祖母的軍籍。為了拉扯孩子,她先後改嫁多次,可那些男人無一例外,都嫌棄外婆的血統,狠心將她們拋棄。最後,走投無路的曾外祖母把玉佩留給外婆,絕望之下跳河自盡了。外婆打小也受盡白眼,成了旁人眼裡的異類,年紀輕輕就匆忙嫁人。外公一旦和外婆吵架,就口不擇言,罵曾外祖母是沙俄的恥辱,外婆是俄羅斯的恥辱。這塊玉佩,承載的只有痛苦回憶,是兩代人的枷鎖,我還給你們,往後咱們別再有瓜葛!”說完,索菲亞一把扯下玉佩,狠狠塞進我手裡,扭頭就走,腳步急促,揚起一路塵土。
我望著她決絕的背影,又瞅瞅滿臉失落的五太爺,一時有些不知所措。五太爺衝我無力地擺擺手,聲音顫抖:“你快跟著她,千萬別讓她出什麼意外,快去!”我如夢初醒,拔腿追了出去。
我一路小跑,很快追到索菲亞身前,側身攔住她的去路,喘著粗氣說道:“這事不能全怪我五太爺啊。在那個特殊的年代,特殊的情境下,兩人情投意合,本就是你情我願的事兒。”索菲亞“刷”地停下腳步,目光如刀,直直盯著我:“是,你說得沒錯。可憑什麼我外婆要為他的一夜情,揹負這麼多苦難,遭受如此殘酷的懲罰?”
我斟酌著言辭,繼續勸道:“五太爺怎麼說也是你的曾外祖父,老一輩的感情糾葛錯綜複雜,咱們做晚輩的,就算心裡不痛快,也該多些理解和包容。畢竟,你的血脈裡也流著他老人家的血啊。”索菲亞冷笑一聲,滿臉不屑:“哼,他才不是我的曾外祖父,我絕不承認!”說罷,腳下步伐加快,大步向前走去。
我望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提高音量喊道:“我五太爺一輩子無兒無女,本以為後繼無人了,滿心孤寂。如今你憑空出現,不管你認不認,老爺子心裡都掀起了驚濤駭浪,他歲數大了,身體又弱,稍有刺激,都可能有性命之憂。起初我不願你來,是你執意要來,眼下鬧出這檔子事兒,你卻甩手不管了。行,你走吧,我不攔你,可你別忘了,你身體裡有一部分基因是屬於五太爺的!”喊完,我一咬牙,扭頭回到五太爺家中。
五太爺抬頭,目光幽幽地望向我,從我的神情裡洞悉了一切。他乾咳兩聲,打破屋內凝重的死寂,聲音落寞:“唉,看來真是我老糊塗了,嚇到人家姑娘了。”我張了張嘴,想要安慰,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滿心無奈。
劉子軒趕忙打破僵局,起身給五太爺倒了杯熱茶,陪著笑說道:“老太爺,您可別這麼說,都怪我沒處理好,考慮欠妥。那姑娘許是慌了神,一時沒想明白,說不定待會兒就回過味兒來了。”
五太爺輕輕擺了擺手,嘆口氣:“罷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