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很容易。”凌筱語氣輕鬆地說,“而且只值三十塊錢。”
“那更貴的是什麼樣的?”中年婦女問。
“不知道。”她聳聳肩,把整理好的工具箱抱回去,才抽空補充,“按時間長短收費,比如剛才,不算前面的工序,只是繪甲的時間用了二十分鐘,那麼四十分鐘就翻倍,以此類推。”
她原本是想出口氣,按時間收費那都是她隨口瞎謅的,卻沒想到幾天後中年婦女還會給她帶來客戶,這會兒她倒是彷彿打了自己一個嘴巴般地有口難言。
因為自己一時的吹噓變得騎虎難下。凌筱面對這些熱情而充滿期待的面孔,只好硬著頭皮說:“各位,上次我沒說清楚,這項服務的時間最長是一個小時。”
“行,沒問題,我就想看看繪得比她還好是什麼樣子。”其中一個婦女說。
“那好,您請坐!”凌筱去搬出她的工具箱。
邊給客人修指甲,凌筱邊尋些話題跟客人閒聊。“您這幾天打算做什麼?”
“兒子放暑假回國了,我們一家人打算去海南旅遊。”婦女說話時,眼角細緻的笑紋輕輕漾開。
一個小時後,她的指甲上被繪出色調柔和的海灘風景,藍色的海水為底,椰影搖曳。攤出一雙手給等待的同伴看,獲得的讚歎聲讓她眼角細緻的紋路更深刻了。
2 他是我們共同的敵人(4)
“你學過畫畫吧?”
凌筱臉上的微笑還很熱情,眸子的光彩卻轉為冷淡。小空間裡頓時一陣無聲的靜寂,婦女們都望著陷入沉默的她,若說是沉默,還不如說是她的表情很呆板。
“以前學過。”她猝然又露出一個笑容,遲鈍地接過婦女手上的錢,“謝謝!祝您有個愉快的假期!”
送走了客人,老闆娘拎著一堆剛採購回來的東西,進門就躲到裡間先點了支菸,等她享受夠了,才撩起簾子出來。
“還沒吃飯吧,趕緊去,這裡有我守著。”她對愣坐在沙發上的凌筱說。
“哦……”凌筱回神,拖長了音回應。
她站起身就往外走,到門邊時,她又回過身來對著老闆娘,神情像是不小心忘記了什麼卻怎麼也記不起來那樣懊惱。她的兩手交握了分開,又緊緊地交握到一起,反覆地握了很多次。那雙手終於分開,右手從口袋裡掏出一百五十塊錢。
“哦,原來是這個。”她神情恍然地說,把錢給老闆娘,“這是剛剛的收入。”
“這麼多?我好像沒離開多久?”老闆娘用奇怪的目光審視著她的臉。
“來了幾個奇怪的客人。”她敷衍說,然後轉身往外走。
“凌筱……”老闆娘叫住她,“你怎麼會想到來我這裡工作?”
如她所願的,凌筱回頭,怔怔地把店面環顧了一遍,露出一個微笑,“因為你不跟我籤合約。”
規範的社會,一個人的人生被許多不同種類的合約束縛著。
上學時被強迫與老師簽下合約,保證上課認真聽講,課後認真溫習,不能做與學習無關的事。
工作後自願簽訂合約,工作要擺在第一位,即使生病了也要獲得另一方的同意後才能休息。
跟朋友簽了合約,就代表毫不吝嗇地付出真誠,面對背叛要寬容,關心愛護對方是基本義務。
跟愛人簽了合約,就不能再愛上別人,即使不愛了,仍要以堅持不渝的精神將這個合約維持下去。
無論是哪種合約,解約的代價都是巨大的,尤其是身心俱憊地維持著那份合約,最終卻遭到解約時,人生當中的痛苦就接踵而來。
凌筱這輩子簽訂的最冒險的一筆合約,就是與言誠的婚姻。當她從前一次痛苦的合約當中解脫出來時,也解除了與自己的所有約定,將靈魂,夢想,愛情和身體一併出賣給了趙言誠。
沈雲濤,一個嚴格按照合同條款執行的人,凌筱與他解約的代價給她造成幾乎是傾覆性的毀滅。若說與趙言誠簽下合約是她鼓足了最後的勇氣,換取的便是往後她的人生中,將不會再出現任何形式的合約。
從車窗裡看出去,夜色即將降臨的這個城市有種奇異罕見的寧靜,那些看起來鬧哄哄的燈火因為沒有足夠黑暗的襯托,在灰色的空氣裡黯淡得閃閃爍爍。樹木、行人、高樓被暮色隱藏起來,車窗外流動的風景彷彿充滿了某種未能解讀的奧秘。
開車的人若是有足夠閒情逸致,就大可將踩著油門的腳鬆一鬆,以優雅緩慢的方式地來欣賞這個悠閒的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