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4部分

“弗朗索瓦”。他走過去,相信那是昂泰爾姆。他掰開那個人的嘴唇,透過稀疏的前牙,肯定了其身份。就是昂泰爾姆。他已經不成人樣。不過,正像他以後所寫的那樣,他努力證明,他確實是個“人”。他好像已經遊離了自身,遊離了自己的身體,是昂泰爾姆,但又不再是昂泰爾姆。密特朗給馬斯科羅及其朋友博尚弄到了通行證。悲劇開始了。兩個人都來到了達豪,指認朋友昂泰爾姆,把氣喘噓噓的他帶回了巴黎。杜拉斯在聖伯努瓦路的樓梯間裡看到的就是這具久違了的軀體,她忍不住大喊了一聲。這喊叫聲就像是正在寫的那本書的一個響亮迴音,用來代替其他所有詞語的叫聲。面對可怕的黑“洞”而發出的叫聲。

戰爭時期是鍛鍊人的時期。她懂得了什麼叫死亡,什麼叫痛苦,經受了秘密的、不合法和粗暴的感情,經受了所有忠誠的考驗以及摧毀了她的死亡和孩子的死亡,任何別的愛情都無法替代的死亡:她的小哥哥的死亡,只來了一封電報,告訴她小哥哥死了。保爾,是那個中國情人的影子,那個幻想中的中國情人也在戰爭中死了,在日本佔領期間,因為缺乏藥品而死的。是上帝召喚走的?獻身於上帝?

關於世界的前途,沒什麼可等待的了。“我的生活是一團沼澤。”她說。這些“轟炸的時刻”填滿了寫作的壕溝。怎麼辦呢?她當時想,怎樣才能用詞彙來驅除對戰爭的恐懼?什麼詞才能讓人真正超越恐懼呢?

在她戰後拍攝的照片中,有些東西改變了,與被佔時期拍攝的照片不一樣。這是不可避免的事。目光中出現了悲哀,不幸顯而易見。她更加疲憊了,腰更彎了,目光和身影中透露出過來人的那種恐懼,她穿越了“痛苦之核”。作品不再像以前那樣了,它開始揭露奧斯維辛,充滿了智慧。

。。

第二章 世界死亡的軀體(5)

戰爭的結束並不一定意味著和平的到來,因為現在一切都明白了,集中營、屠殺猶太人、廣島慘劇。視而不見地活下去?不可能的事情和無法想象的事情都發生了,從此以後,它們將伴隨著作品,成了演員和源泉。

災難並沒有結束。相反,一切都在繼續,甚至包括她那麼信任的共產黨,她越來越明顯地發現了背叛、吝嗇、妥協,甚至謀殺。

對大屠殺的恐懼慢慢地產生,羅貝爾?昂泰爾姆講述的“無法講述”的東西,差不多半個世紀以後杜拉斯所說的“現在還每天出現在我的生活中的那種巨大的愛情”,普里莫?雷維1所寫的難以想象的、瘋狂的、讓人產生幻覺的東西,一切都清楚地顯示了這一點。她自稱是“聰明的女人”,也就是說,具有理解能力,不再是個完全的白痴,而是一個最終有行動能力的人,能影響世界的未來。然而,她還是有所保留:怎麼“敢寫猶太人呢”?在戰爭期間,她為他們做得太少了,她本人也沒有經歷過集中營的那種駭人聽聞的事情。然而,她覺得自己是個猶太人,“名譽上的猶太人”,她總是這麼說,她覺得自己從此以後已完全屬於流浪一族,被放逐的一族,她這個小小的“克里奧爾人”,從很小的時候起,就感覺到自己遠離他人,與世隔絕。

《廣島之戀》中出色的對白,1970年代之前的故事,直到《奧萊麗亞?斯坦納》中的短文,全都在有節奏地吟誦當猶太人的痛苦,“在整體中造成分離和混亂”。當猶太人,就是與那些永遠流浪的人重新建立聯絡,就是隨時準備出發。意識到猶太人的悲劇,就是承擔責任,就是經受世界上的所有痛苦。所有不幸都集中在一個極點上,那裡叫聲不絕,痛苦無限。這個作家想起了那個女乞丐和她的母親送給她的那個有斑點的布娃娃:猶太人;想起了她的小哥哥保爾,他遭到大哥哥的迫害:猶太人;她也想起了自己,她也受大哥哥的虐待,變得敏銳極了,使她從小就能看見一切,懂得一切:猶太人;她想起了自己的初生嬰兒,那孩子已經死了,用修女的話來說,已經“被燒掉了”:這也是猶太人。

寫作無疑會讓人想起這種放逐和遍佈全球的猶太人居住區。寫作本身也被放逐了,遭到了否定,它也是猶太人。這一點,她知道得很清楚。所有不願意她當作家的人都試圖否定她的作品:他們殺害了猶太人,也可能會屠殺寫作。她在某些評論中說:“那是些德國人。”所以,她的所有作品都反映著死亡集中營的微光和那種超越了痛苦本身的無法戰勝的痛苦。帕斯卡爾1在奧斯維辛的大門上,我們可以用他的話來講述她瘋狂的尋找和麵對恐怖的清醒,她大膽地說,所有的人身上都有納粹成分,有“納粹種族”的成分,保留在自己的心中。所以,寫作需要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