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少衝忙睜大眼睛:“沒有!”
“那你眼窩烏青一臉睡不醒?”
齊少衝揉了揉臉,轉開話題:“年過完了,咱們趕路吧!”
穆子石遲疑片刻:“你若是覺著累,再歇一天也不打緊。”
齊少衝大力搖頭:“一寸光陰一寸金,咱們不能耽擱時間,這就走!”
穆子石讚道:“行啊,長大了一歲,嘴都油了許多!”
齊少衝低頭一樂,牽著他的手並肩出門。
這間客棧的掌櫃慳吝刻薄,他若有兩副大腸,必定願意自抽出一根來賣給滷煮店,天生是個油鍋裡抄錢的主兒,因此大過年的仍是堅守櫃檯噼裡啪啦的打算盤,見到二人揹著包裹過來,既喜且不喜,喜的是有現銀入賬,不喜的是他們這就走了也不多住幾天,著實令人愁腸百轉。
穆子石看他眼神變幻莫測,臉頰上的肉一抖一抖,山羊鬍一顫一顫,心中咯噔一下,難道這是銅網處的密探?難道被他瞧出了形跡可疑?
剛巧一眼瞄見櫃檯旁放著一卷紅綢,忙沒話找話的問道:“掌櫃的家裡有喜事?”
掌櫃的懶懶道:“快改元啦,新皇繼位可不得普天同慶?客棧商鋪都要掛個紅綢意思意思……唉,幸虧我買得早,還是一兩銀子一匹的價,再等幾日紅綢的價錢得打著滾兒的往上翻。”
一番話說得意興闌珊,只要是花錢的事,掌櫃都提不起半分精神,要不是怕大逆不道被砍頭,恨不得新皇只幹活兒不登基才好。
穆子石卻無比慶幸掌櫃說話時一直無精打采的耷拉著眼皮,否則齊少衝那瞬間慘變的臉色,必然瞞不過車船店腳牙一類的人精。
於是狠狠掐了一把齊少衝手心,聲音平靜道:“要換皇上?可皇上春秋正盛呢,掌櫃的打哪兒聽來的?朝廷大事,可不敢亂說。”
掌櫃嗤的打鼻子裡笑了一聲,很是自得驕傲:“小公子想必不知,我表弟的乾爹就在縣衙當刑房書吏,那可是正正經經的朝廷官員……”
抬起眼看穆子石臉上並無額外的驚訝敬重之意,不由得暗歎畢竟是升斗小民,連刑房書吏的尊貴都不知曉,心中頓感拋媚眼給瞎子看了,垂下眼皮淡淡道:“皇上歲數是不大,但當久了也想享清福吧?反正就是要禪位了,新皇便是如今的鎮國皇子,年號都定了,叫做天眷?要不就是天保天康?總之都是吉祥字。”
說著搖頭一嘆:“這天家的事兒可真不好說,新皇上的生母要尊皇太后,老皇帝的皇后好像是廢了又被賜死……也是,當兒子的肯定偏心自己的親孃……”
齊少衝的手一陣冰涼一陣火熱,抖得好似風雨中的細弱樹枝,穆子石扭頭一看,見他已是滿臉淚痕,嘴唇亦被咬出血來,情知不好,忙胡亂道:“掌櫃的,我們兄弟要多住幾日,中午的飯菜麻煩您給送到房裡……”
一邊說一邊半扶半拖著齊少衝折返房中,齊少衝呆呆的任由拉拽,待穆子石把門關好,方才回過神來,啞聲道:“母親被賜死了?”
穆子石心道陶貴妃不也被賜死了?齊和灃再狼子野心篡逆作亂,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為母報仇卻是一點兒錯也沒有,滿心想說一句“死了就死了,她當日毒殺太子殿下冤屈陶貴妃時,便是在掘著自己的墳墓”。
但齊少衝一雙無辜熱切的漆黑眼眸正凝視著自己,彷彿他的生死喜怒全繫於自己即將脫口而出的一句話。
終究還是不忍心在他的傷口再割上血淋淋的一刀,穆子石眼中的殘忍光芒一閃而逝,那句話在舌尖滾了幾滾,硬是壓了回去,但即便如此,卻也絕不肯就此事安慰齊少衝哪怕半個字——洛氏害死了齊予沛,她死有餘辜,她活該!
良久不聞穆子石答話,齊少衝一聲嗚咽再也忍不住,哭出了聲音。
穆子石忙上前幾步把被子鋪開,拖著他爬上床,冷冷道:“要哭的話,把臉埋被子裡哭……正月初一,掌櫃又剛跟咱們說了那些話,你這一哭要是被聽到,難免不遭人猜疑。”
聽著齊少衝壓抑模糊的悲泣,穆子石卻想起了齊予沛。
齊少衝素來笑得簡單明亮哭得純粹率真,沒有任何雜質,一清到底,齊予沛卻是極為自制,一哭一笑都自有深意,從不敢隨心而為隨性而至,行事遮著霧亮刀裹著布,連死都不明不白,狠心捨得不跟自己見上最後一面,卻又留下一個說早太早,說遲卻又太遲的吻。
默然坐在一旁聽著想著,嘴角漸漸浮出一個淒涼的快意微笑:太子殿下,她……你的母親、害你的仇人,如今已經死了,可惜不是我親手為你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