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我猛然記起他曾經教過我的那個殺人的絕招,驚得剛想對盧石喊一聲:小心!可聲音還沒出口,卻見一道白光一閃,帖哈手中的短刀已飛向了盧石,盧石到底是經過戰陣的軍人,反應極快,在我還沒看清的情況下已將原本指向我的大刀迅即地轉而刺向了帖哈。
他們兩個人幾乎同時刺中了對方,但我能感覺到,帖哈刺到了盧石的要害處。果然,血,先從盧石的胸口噴了出來,之後,帖哈的胸口也有血湧出了。
不──!我哭喊著撲到他倆面前,伸出兩手想去分別捂住他們胸口淌血的地方,可他們已相繼倒下了。
我撲到了先倒地的盧石面前,哭喊著他的名字扶起了他,他的臉已變得煞白,他死死地瞪住我,牙齒咬得格格響。我哭著說:盧石,我承認我和王振在一起只是為了刺探訊息,可我對你是真心的,我真心想和你一起過日子──我的話未說完,他使出最後的力氣,噗地將一口和了血的痰吐到了我的臉上,並咬牙斷續地說了一句:我……瞎了……眼……你這個……賤……貨……
我覺出我的心已轟然炸碎,那些碎塊正四散落地。完了,沒有了,我最珍愛的東西沒有了,沒有了……盧石眼中的亮光在一點一點熄滅,身子也在一點一點地軟下去,我眼看著他越走越遠,我只能更緊地抱住他。盧石,是我害了你,害了你……我第二次不該再來找你,不該呀……
杏…兒……背後忽然傳來了帖哈的微弱喊聲。我扭過頭,看見帖哈正在吃力地由懷裡向外掏那三個用作發訊號的東西:時辰…快到了……
我恨恨地瞪著他,嘶聲問道:你為何要殺盧石?為何朝他動手?為何不讓我自己來處理這事?
……我不動手……他會先殺了你的……
我恨你!我朝他吼著。
帖哈的頭無力地向地上歪去:求你……一定……發出去……
我看見他的眼中充滿渴求,就默然走過去,從他的手中接過了那三個訊號筒,筒上已經沾了帖哈的血,粘粘的。
……讓我們……的人……殺進來……帖哈說到這裡,身子猛然一抖,將眼閉了。我摸了摸他的嘴,已經氣息全無了。死了,都死了。帖哈,這個時候讓我們瓦刺軍殺進來,於你還有什麼意義?你還能任什麼官職?
屋裡現在沒有了爭執,沒有了撕打,只有兩具屍體上的血還在一點一點地向外滴。我不敢再聽那種血滴嗒到地上的聲音,拉開門走到了院裡。
院子裡異常安靜,連夜風也是貼著屋簷和牆跟悄步走的。天上的星星很密,有一顆流星正拖著很長的尾巴飛過頭頂。近處街上還有人的說笑聲,那聲音傳過來,越發顯出了院裡的靜。我默望著拿在手上的那三個訊號筒,發嗎?發出去讓也先再帶著大軍來攻城?讓城裡城外再一次堆滿有頭和無頭的屍體?再出現我弟弟那樣的俘虜?不,不!我一步一步地走到廚房門前的水缸旁,揭開缸上的木蓋,嗵一下將那三個訊號筒扔了進去,它們在水面上略一停留,隨即沉進了水底。我聽見了火藥浸在水中所發出的那種聲音。我進了廚房,拿出火鏈,啪啪幾下打燃紙媒,點燃了灶前的柴草,我看著火勢一點一點變大,直到火頭躥上房頂。
陳老伯,原諒我點燃了你老人家的房子!原諒我……
火很快地向我和盧石的睡屋及帖哈的住屋漫延開去,火苗像鳥一樣地騰離地面向高空飛去,四周都被火映紅了。我聽到了近處街上人們發出的驚呼聲,聽到了人們向這邊跑來的腳步聲,聽到了水桶瓦盆碰地的響聲。也先太師,你在城外看見了這堆火吧?應該能看見了,火頭已遠遠地高過了城牆,你不是一直在等待訊號嗎?這就是我和帖哈發給你的訊號!看見了嗎?
看見了麼?
看見了吧?!……
第十七章
這就到了景泰年間。
說是一個夏天的傍晚,有兩個販羊皮的年輕小夥,趕著馬車從土木堡當年明朝幾十萬大軍戰死的那片地方經過。其時夕陽將墜,天上的雲朵被映照得火紅一片,兩個年輕人坐在馬車上邊揮鞭趕著馬走邊向四周散漫地看著。忽然之間,他們看見前邊的一個小山包上站著一位年輕女人,那女人長髮飄飄身形窈窕,正面向著夕陽呆立。兩個年輕人很是驚奇:這個時辰這個女人站在這個偏僻的地方是要幹啥?於是就勒馬停車看去。這當兒,只見那女人忽然跪下,分別朝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各磕了一個頭,好像是做著告別的動作。此時此刻看到一個女子獨自站在小山包上已令他們意外,那女子的舉動更令他們驚奇,兩人急忙悄聲下車,想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