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國家”兩字。
“來,隨我進莊,清丈田畝數字。”沈榜斷然下令,同時眼神冷酷,看向那些生員和百姓,毅然道:“汝等最好將自己的田畝數字和丁口如實報來,否則的話,一旦我清丈造冊,你們還有欺瞞之罪。”
“我們的田畝是大宗伯家的!”馬吉星略一示意,幾十個壯年的百姓就湧了上來,一邊上前,一邊大叫道:“朝廷的規矩就是不徵大臣家裡的賦稅,免丁役!”
“一派胡言!”沈榜大怒,以進士知縣之尊,竟是挽著袖口,指著眾人怒罵道:“你們為了自己利益,完全喪了良心,你們這樣的,本官今天就非得要徵你們的稅不可!國朝的優免在洪武年間不過是鰥寡孤獨免徵,就算是公侯之家的族人和門客,一樣要被徵用,到嘉靖年間,朝廷也有定議,勳臣才有三千畝世田免徵,京官文官一品才免徵稅糧三十石,免丁役三十人,文官正二品免稅糧二十四石,丁役二十四人,這個標準是元輔贊同和再提出來,以為定製,馬大宗伯也是贊同的,你們口口聲聲大宗伯,連朝廷丈田徵稅的標準也不遵守了麼?”
第175章 孟浪
在這一瞬間,馬吉星眼中顯露出一絲怯色,但很快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們生員單個是沒有辦法和知縣這樣的父母官對抗的,但只要聚集起一群人來,就可以對抗知縣,甚至更高層的官員也可以,在江南,因為文風昌盛,生員眾多,動輒聚集起幾百上千人來,彼此聲氣相連,有無數在朝在地方為官的親族,地方官絕不敢得罪這樣龐大的勢力,所以江南的地方官最為難當,在京城,京縣知縣就差的遠了,上頭衙門林立,大佬遍地都是,區區京縣正堂,真的是小衙門的小土地神一個,在馬吉星等人眼裡,馬自強這個禮部尚書大宗伯這樣的靠山在,得罪一個知縣算什麼?
再者說,今日之事,也是有進無退,若退,清丈完成,多年以來的利益就全完了。
“打死這狗官!”
“欺壓良善,揍他!”
“現在呂閣老當家了,他仗著的不過是張閣老的勢,不怕他!”
很有默契的,諸生突然退後,十幾個生員原本站的開很,隔開了百姓和衙役,剛剛衝上來的幾十個丁壯也被擋住了,不能與縣裡的衙役形成實質的接觸。
現在生員們一退,頓時就是幾十個差役和幾百個丁壯對峙的局面,強弱立判。
見此情形,沈榜也是十分後悔,他應該帶著縣裡壯班的民壯一起出來的,現在被圍住,局勢立刻惡化了。
“打殺這殺千刀的。”
“說的比唱得好聽,不過還是狗官一個。”
“打死他,用石頭砸死他。”
民壯們眼神中滿是憤怒之色,他們確實十分憤恨,沈榜說的大道理他們不懂,但他們明白若是再丈出田來,失去了蔭庇之後,他們又得完糧納稅,又得給官家服役,要麼送糧到薊鎮,千里之遠,累得半死,人回來得廢好久,要麼就到縣裡各衙門做那些營生差事,吃不飽穿不暖,甚至被髮去協修皇陵,城牆,那可能經年不得還家,更是悽慘。
雖說給人家當佃戶也一樣要當牛做馬,但好歹有個度,佃主是不會將佃戶欺壓的太過份的,畢竟佃戶和田主是四六開,甚至是五五開,太刻薄了,落下壞名聲,佃農是可以選擇離開的,田地再多,沒有人耕種也是白搭,所以無論怎麼算,投靠大戶人家,投充下來,得到蔭庇,這是最佳的辦法。
在以前,一個經制衙役帶著幾十個幫閒下來,大家就嚇得屁滾尿流。有了靠山之後,理也不必理這些狗腿子,光是這些變化,就足夠叫人對沈榜說的一切恨之入骨了。
至於所謂國家富強或虛弱,在這年頭,普通的百姓根本不管這些,所謂的教化,也就是仁,德,孝之類的話,什麼國家興盛衰落與個人的關係,還有民族的概念,在當時人的心裡根本是不存在的,哪怕是異族,佔了中原便是君上,一樣能得到儒臣的忠誠,家國概念又在哪裡呢?
士大夫都是如此,想要求一群農夫有家國之念,那是笑話了。
壯丁們湧上前來,開始和衙差隨員們推搡起來,四周的婦人們也罵起來了,小孩子們聽著大人的話,撿起地上的石子,砸向衙役們。
一開始,他們還不敢砸沈榜這個知縣,也不敢砸那幾個穿吏服的典吏和令吏,這些人是有身份的,百姓們也懂,但一動起手來,幾百人的氣勢上來,也就什麼都不怕了,百姓如羊群時,可以任人宰割,但一旦被人帶動起來,就會成為一群狼!
“退後,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