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晉楚便是舉國大戰!三十年後,諸侯不堪刀兵連綿,便有十三國弭兵大會。然便在弭兵八年之後,天下戰端再起 ,弭兵終成空文!春秋尚且如此,方今戰國大爭之世,舉國大戰如火如荼,我等士人不思變法圖強之道,卻來空談息兵止戰,匪夷所思也!兩位東君名重天下,荀夫子更是當今大家,三為稷下學宮之祭酒,竟能點此議題以為掄材,實乃滑稽笑談也!我等不屑此等海外奇談,告辭!”說罷大袖一揮徑自下臺,連臺上三老看也未看一眼。
臺下頓時譁然一片!自來論戰再烈,卻也從來沒有過對論題本身大加撻伐。今日第一人便直指論題發難,且直名指斥信陵君平原君與荀子,確實是誰也沒有預料到的局面。發難者又是赫赫大名的稷下學宮元老級法家大師慎到門下的老弟子,更見非同尋常。這環淵名望雖遠不如荀子,卻與荀子是同輩學者,也算得是天下名士了。稷下學宮士子們兩三百人都在會場中心,若當真隨他退場,豈非未曾論戰便是一場“虛席”醜聞?一時之間,士子們便亂了起來。
“諸位同人,我有異議!”場中一個身著寬大黑衣者霍然站起,一聲高喊場中便靜了下來,正在騷動猶豫的稷下學宮士子們也頓時站住不動了。依著論戰傳統形成的習俗,但有敵手提出異議,發論方便須應戰,若要脫身,便得先行認輸表示折服,否則便會被公認為不堪禮儀之人,為士林所不齒。黑衣士子高喊異議,便是公然宣戰,稷下士子豈能就此便走?
“在下秦士子楚。”黑衣人也不上臺,只站上座墩向四周一拱手,“弭兵之題,當初由在下動議。東君與各方磋商採納,子楚以為,極是妥當!春秋戰國以來,刀兵不斷,息兵呼聲也從來未斷。兵爭愈演愈烈是事實,非兵之論接踵而起也是事實!老子以兵為不詳之器,惡之。墨子大倡兼愛非攻,呼籲天下太平。吳子列暴兵逆兵,指斥兵災。孟子說,春秋無義戰。尉繚子直言,兵為兇器,戰為逆德。司馬穰苴則說,國雖大,好戰必亡。更有諸如華元向戍一班志士仁人奮勇奔波,大呼弭兵不止!凡此種種,弭兵何錯?至於方才環淵所言,弭兵之論荒誕虛妄不著邊際,大謬也!老子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何謂自然?生民性命,萬千家園,世人大同,向善安樂也!敢問環淵:法家變法圖強,所為何來?不為庶民康寧,不為邦國富庶,不為天下太平,何人要爾等變法!至於能否弭兵,如何弭兵,正賴我等熱血士子為天下謀劃:或以戰止戰,或以義兵蕩暴兵,或以我等熱誠奔波弭兵之會。總歸是要天下弭兵,庶民太平。稷下環淵身為赫赫法家名士,束手無策倒也罷了,反來指斥弭兵之論荒誕虛妄,倒是當真令人汗顏也!”
“子楚之論,居心叵測!”環淵直指高高站在人海中的子楚,“爾為秦士,分明要借弭兵之論迷惑山東,使六國息兵偃戰,聽任秦國宰割,何其陰鷙也!”
“論戰誅心,非正道也!”子楚遙遙一指環淵,“弭兵息戰,包容天下,秦國何能自外?敢問環淵:子楚說過秦國不在弭兵之列麼?除非夫子自甘陋習,依然將秦國看作中原異類,否則,斷無次等推理。”
“吾觀子楚,終是為秦國說話!”稷下士子群中霍然站起一人,“環淵學兄雖有偏頗,終不為過。長平大戰後秦趙俱弱,譬如當初之晉楚兩霸也。當此之時,子楚出弭兵之議,分明是要為秦國爭得喘息之機!”
“我等贊同!”稷下士子一片附和。
“掩耳盜鈴,今日始聞也。”子楚一陣哈哈大笑,“長平大戰秦國勝,合縱救趙六國勝。結局並非秦趙兩弱,而是七國俱弱。若論實情,只怕秦國之疲弱,尚稍好於山東六國也。秦國固需喘息,六國便不需喘息麼?審時度勢,此時縱然六國合縱攻秦,依然是無分勝負兩不奈何。更有甚者,若內政不修而致庶民饑荒離亂,不定哪國便有滅國之禍!當此之時,縱有爭雄之心,何如各方先行息兵止戰休養生息,恢復國力之日,再堂堂正正決戰疆場?”
“如此說來,弭兵終是虛妄!”
“稷下名士,何多迂腐也?”子楚冷冷笑道,“弭兵者,天下自救之道也。兵爭者,天下王霸之道也。一張一弛,輪迴不止,人世之鐵則也。子楚倡弭兵,不敢聲言永世弭兵,卻依然力主目下弭兵。爾等稷下名士,既不敢面對生民苦難而主目下弭兵,又不敢正視將起之兵爭而指斥弭兵虛妄。譬如人之肚腹,吃了瀉,瀉了吃,永無休止也。以君之論,吃了又瀉,何如不吃?瀉了又吃,何如不瀉?果真如此,安得人世生生不息也!”
“彩——”整個會場可勁兒一聲喝彩,趙國士子群猶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