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侍女輕柔的聲音。如何?他們還圍著沙丘?趙雍掙扎著便要坐起,卻被侍女摁住了,太醫說主父血脈虛弱,忌走動。太醫何在?教他前來說話。話音未落眼前便是金星亂飛,倏忽心下一涼,趙雍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虛弱兩個字的味道。主父,太醫他。侍女竟期期艾艾地說不下去了。太醫如何了?說!老夫不治了麼?趙雍最煩的便是這吞吞吐吐。不。驟然之間,侍女眼圈紅了,太醫已經走了。走了,何處去了?主父,侍女顫顫叫得一聲,便哇地放聲大哭起來。趙雍心念電閃,猛然便翻身坐起,說!究竟何事?
侍女斷斷續續地訴說如同淅瀝秋雨瀰漫,趙雍的心竟越來越是冰涼了。
原來,殺了趙章之後,趙成的兵馬便立即四面圍困了沙丘宮,斷絕了進出沙丘宮的一切路口。但是,趙成的兵馬卻從不進入宮內,只是派人不斷在各個宮門路口宣諭:出宮者一律無罪,守宮者舉族連坐!旬日之間,宮中官吏騎士內侍侍女便紛紛走了,連那些老僕也在家人呼喚下走了。侍女看著蒼老的趙雍愣怔的模樣,竟是哭得說不下去了,主父,莫傷心,也是你大病昏迷,否則不會有人走的了。你如何沒走?彷彿想起了什麼,趙雍突然問了一句。美麗豐滿的侍女卻突然臉紅了,我答應過王后,要始終追隨主父的。王后?是吳娃要你跟著我?趙雍驚訝了。侍女點點頭,王后臨走前對小女說的。你是孟姚親戚?趙雍問。不是。侍女搖搖頭。孟姚對你有恩?沒有。侍女又搖搖頭,王后常說主父英雄,小女也跟著說,王后便問我願不願永遠跟在主父身邊?小女便說願意,就這樣。趙雍呵呵笑了,你是胡女?叫甚名字?是。侍女點頭,林胡牧羊女,叫岱雲子。十二歲那年,邦國許胡人入軍做騎士,族人們高興,族長便選了我等三女獻給王宮。果然,岱海胡女也。趙雍輕聲嘆息,那兩個姐妹呢?在趙王宮裡。侍女低聲一句,岱雲子是趙王送到主父宮的,她們兩個留在了趙王身邊呢。
“大草原多美啊!” 趙雍由衷地感喟著,“天似穹廬,籠罩四野,蒼蒼茫茫,便野牛羊,處處戰場。就是在那裡,老夫遇上了世間最是美好的女人啊!”
大草原是好,沒有人說不好呵。侍女也笑了。
姑娘,不想回大草原麼?
不。侍女認真地搖搖頭,我答應過王后,不作興反悔的。趙雍又呵呵笑了,好憨的姑娘,那也作數了? 作數的。侍女認真點頭,牧人都這樣,說一句算一句,刻在心裡,不象王室刻在竹片上了。好呵好呵。趙雍喃喃著站了起來,王室貴胄們有竹片兒,怕人說話不作數,便要刻在竹片上。到頭來呢,該忘的照忘。牧人們沒有竹片,便只有刻在心裡了。當忘之時,卻是念念不忘。天下事,忒煞怪也!
“主父不能亂走,快來躺臥著了。”侍女過來扶住了趙雍。
趙雍猛然站住了:“姑娘,主父有令:擢升胡女岱雲子為行宮密使,立即出宮,赴雲中郡大將廉頗處傳送密詔!”
“主父,岱雲子出宮,誰來侍奉你?你一個人不怕麼?”侍女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趙雍呵呵笑了:“老夫殺人太多,鬼神都怕我,我卻怕誰來?”說罷走到外間大書案前,岱雲子連忙過來扶著他席地坐下。趙雍思忖著展開一張羊皮紙,卻又突然轉身,“岱雲子,脫下你貼身衣衫。”岱雲子頓時面色緋紅,低頭一聲是,小女答應過王后,要給主父的。說著便脫下了那件火紅的緊身胡裙,又脫下了貼身的本色苧麻小衣,雪白豐滿的乳峰便突然顫巍巍貼在了趙雍眼前,“主父,這是你的。”
驟然之間,趙雍老淚縱橫,一把扶起了岱雲子要跪下去的身軀:“姑娘,你,你便是我的女兒!趙國公主!來,坐好了。”說著拿起那件尚留岱雲子馨香體溫的苧麻衫,突然一口咬破中指,在苧麻衫上寫了起來。岱雲子大驚失色,哭聲便道:“主父不要寫,疼也!”趙雍呵呵笑著:“疼?為父一生征戰,三十六處刀傷在身,從來不怕肉疼,只怕心疼!”一聲哽咽,卻戛然打住了。
怔怔地看著鮮血淋漓的兩行大字,岱雲子突然放聲大哭,緊緊抱住了趙雍,我不走!
“岱雲子!你識得字?”趙雍驚訝了。
“王后教的。”岱雲子哭聲點頭,“我不走!不走!”
“識得字便好。來,坐好了,聽老爹說。”趙雍慈愛地拍著岱雲子肩膀,扶她跪坐在身旁,“有此血詔,岱雲子便是趙國公主了。願做,你就回邯鄲王宮。不願做,你就回大草原。歸總老廉頗會安頓好你的,誰也不敢欺侮你了。知道麼?”趙雍依舊呵呵地笑著,“走是要走的了,你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