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不敢叨擾。”趙奢目光炯炯地盯著平原令,臉上卻是淡淡地笑意,“趙奢為國事而來,平原令若能即刻理清三年賦稅,趙奢做東設宴。”
“敢問田部,可是奉王命特徵賦稅?”由於常稅難收,趙武靈王有時便借大戰之名突然徵發緊急賦稅,違命者當即治罪!此為王命特徵,等閒封主不敢違抗,故而平原令有此一問。
“常稅未繳,無須特徵。”趙奢黝黑臉膛上的笑容沒有了,“本官職司田部賦稅,便是王命國事。平原令請勘驗本官照身印信。”一揮手,身後文吏便捧過來一個銅匣,趙奢也從貼身衣袋中摸出竹板照身抬手亮在平原令眼前。“田部焉得有假也?”平原令呵呵笑著,“只是這有封地者二十餘家,大體都有拖欠,田部何獨鍾情於平原君乎?”“平原令差矣。法行如山,雖王子不能例外,遑論二十餘家封主?”趙奢面色肅然,“自古以來,徵收賦稅皆先遠後近,平原君封地最大最遠,自當首徵。平原令老於吏治,不知國家法度乎?”
平原令臉色便頓時難堪,卻強顏笑道:“封主在邯鄲,小令卻如何做主?若得繳納,還須請田部到邯鄲請命平原君才是。”“好託詞也。”趙奢微微冷笑,“平原令若能拿出平原君抗稅手令,本官自會找平原君理論,否則,足下身受王爵治民,便是知法犯法。”“田部當真可人也。”平原令突然哈哈大笑,“在下雖是王爵,卻是平原君家老,明白麼?足下但有平原君手令,本家老自當遵從。否則,田部如何來者,便請如何回去,本家老恕不奉陪!”冷冷撂下一句,便徑自揚長而去。趙奢雙眉突地一挑:“給我拿下!”
兩名鐵甲騎士“嗨!”地一聲,便大步上前將已經搖擺到門廳廊下的平原令猛然扭了回來。廊下門吏與一聲大喝,兩排原先做迎賓儀仗的長矛兵士頓時圍了上來,隨平原令出迎的官署吏員也亂紛紛吵嚷著圍住了趙奢。“爾等當真要抗稅亂法?”趙奢卻是黑著臉巋然不動。
一個鬚髮灰白的老吏嘶聲大喊:“老夫便是賦稅吏,小小田部,卻乃我何?!”“我等皆是!”幾名文吏輕蔑地喊著笑著,“小田部想立功升官,卻是個聾瞽塞聽!啊哈哈哈哈哈!”趙奢大手一揮,身後百人騎士隊嘩的散開長劍齊出,頓時將一班文吏兵士圍在了中心。趙奢冷冷一笑:“平原令官署有八名稅吏,全數在此了。”陡然便是聲色俱厲,“爾等知法犯法,公然抗拒國稅,罪在不赦!趙法:抗拒國稅一料者斬!如今爾等竟敢抗拒國稅三年六料,法度何在?督稅甲士:平原令與八名稅吏,立即一體斬決!”
“嗨!”田部督稅甲士雖慣於此道,卻從來沒有在世族封地威風過,如今竟是精神大振,轟然一應,十八名甲士便立即將九人拿住押成一排。“趙奢!你小小一個田部吏,竟敢擅殺國府命官!”平原令掙扎大喊。
“既是國府命官,更該依法服刑。開斬!”
一片劍光閃過,九顆頭顱竟是“咚!”地一聲悶響,整齊一致地砸在了地上!事情來得實在突然,大駭之下,驚慌奔來的府吏與被圍的軍卒竟是一片泥偶般大張著嘴巴粗重地喘息著。一個田部吏片刻之間立殺赫赫平原君九位家臣,任誰也是匪夷所思,可這九顆血淋淋的人頭便在腳下,你卻又如何不信?陡然之間,一個府吏嘶聲大喊:“田部吏殺人了!快報君主了——”撒腿便跑,夢魘般的吏員兵卒也如夢初醒轟然四散逃開。
“出城紮營,等候平原君。”趙奢卻是淡淡一笑翻身上馬,帶著百人騎士隊出城去了。此日午時,西方原野上煙塵大起馬蹄如雷,依趙奢之戰陣閱歷,一眼就看出這是平原君趙勝的門客騎士隊,較之尋常精銳鐵騎更勝一籌。平原君封地在平原,勢力根基卻在邯鄲府邸。平原封地只有平原令官署與分駐各城池的兩三千私兵,尋常時日只是督促收繳賦稅並向邯鄲的平原君府押運而已。但有重大事件,都是邯鄲平原君府邸派出精幹門客做特使回來處置。看今日氣勢,兩千門客騎士全部出馬,分明便是平原君親自趕來了。眼見如此陣勢,田部吏員騎士便有些驚慌。趙奢卻是坦然平靜,目光掃過吏員騎士,只淡淡一句:“依法度行事,何懼之有?”便轉身下令,“整頓牛車,騎士列隊,書吏備整賦稅賬冊!”說罷竟是走進道邊茅亭。便在這倏忽之間,馬隊已經颶風般捲到。當先騎士一領火焰般斗篷罩著緊身棕色皮甲,灰白的長鬚飄拂胸前,一箭之外便是一聲怒喝:“田部吏何在?”便在這聲怒喝的同時,門客騎士已經遙遙展開成一個巨大的雁翼陣,兜住了田部騎士與全部牛車。“田部吏趙奢,見過平原君。”趙奢出得茅亭,不卑不亢地拱手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