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入四君對楚宣王的乖張做作不約而同的顯出蔑視。趙成侯和齊威王同聲大笑,燕文公矜持的皺著眉頭嘴角抽搐,韓昭侯則不屑一顧的轉過頭望著大帳入口。
司禮大臣突然拔高了嗓音:“大魏國大魏王到──!”
在宏大的樂聲中,身著軟甲披風的龐涓和一員頂盔貫甲的大將,護衛著健壯而又略顯肥胖的魏惠王緩步而來。精神飽滿的魏惠王身著一領大紅披風,頭戴一頂前後流蘇遮面、鑲嵌一顆光芒四射寶珠的天平冠,臉色凝重,目不斜視。禮賓官連忙趨前引導魏惠王進入正北王座,兩員大將侍立於後。
五國君主座中一齊拱手,“參見盟主魏王。”
魏惠王自信平淡地點頭受禮,環視全場有頃,右手一伸,“列位,這位是六國會盟特使,我的上將軍龐涓,列位想是很與他相熟了。本盟主命龐涓上將軍為會盟大典之掌筆大臣。”
東側的龐涓肅然拱手:“龐涓參見五國君上。”禮罷,即走向魏惠王主案右前方擺有筆硯羊皮的長案前入座。
魏惠王左手一伸:“這是我的王弟公子卬,本盟主命他為會盟護軍。”
西側大將挺胸拱手:“魏卬參見五國君上。”禮罷,傲慢冷漠的持劍肅立於魏惠王身後。
五國君主相顧探詢,卻都是不動聲色,面色矜持。
司禮大臣高聲宣誦:“六國逢澤會盟,盟主開宗──!”
魏惠王輕輕咳嗽一聲,氣度威嚴地開口:“六大戰國會盟,磋商有年,終歸同心。會盟之宗旨:罷兵息戰,安定天下。安定方略之大要有三:其一,六國盟誓,互不為戰,若違盟誓,五國共討;其二,議定六國邊界,並劃定諸侯小邦的處置歸屬;其三,六國分秦,首定西土。本盟主以為,分秦為當務之急,其餘事項若有爭端,可徐徐圖之,不知列位意下如何。”講完環視全場,並向司禮大臣示意。
司禮大臣高宣:“盟主開鼎,鳴鐘──!”
鐘聲悠揚而起。魏惠王雙手伸出,肅然搬下案上食鼎的鼎蓋;“鐘鳴鼎食,禮儀之要。列位請開鼎暢飲。”魏惠王微笑著伸手做請。五位國君肅然開鼎,熱氣騰出,繚繞帳中。這時,每座後的侍女便跪行座側,用小銅勺將鼎中紅亮的方肉盛到銅盤中。
“列位,鼎中佳味乃逢澤鹿肉極品,保長元神。”魏惠王巡視著微笑著。
座中唯有楚宣王身手不動,由侍女將肉送到口中。他細嚼一陣鹿肉,悠然開口,“盟主所定分秦大計,我等竭誠擁戴啦。然則秦國近年情勢如何?我等不甚了了啦。魏國與秦國經年征戰,尚請見告,秦國果能一鼓而下麼?”語態儼然以五國代言者居之。
燕文公矜持地,“楚王過慮了。秦國何足輕重?牧馬起家,西蠻而已,國力貧弱,禮儀不修,何堪六國一擊也。”
趙成侯最膩歪這個燕國,冷冷笑道:“不堪一擊?只怕我趙種也得費勁呢。”言外之意明顯不過,你燕國只怕是力不從心呢。
韓昭侯很怕他們這時爭吵起來,便溫言圓場,“分秦大計,原本便無爭端。然則中原戰國和秦國來往甚少,近年秦事的確知之不多,此為楚王、燕公、趙侯擔心之所在。盟主若有切實的分秦良策,尚請見告。”齊威王卻只是悠然飲酒,一言不發的看著場中微笑。
“啪!”的一聲,魏惠王拍案大笑,“本王實不曾想到列位竟在此處擔憂?本次會盟何以要六國分秦?究其竟,秦國正在最小最弱最混亂之時。秦國始封諸侯時,有整個八百里渭水平川,再加上河西三百里和後來奪取的西戎之地,地廣兩千餘里。當其時也,秦國是除晉國以外的第二大諸侯。此皆因為秦族對平王東遷有大功。然自戰國以來,我大魏國非但將秦國的河西三百里奪了過來,且又將崤山地帶與函谷關以西三百里奪了過來。趙國奪了秦國西北部一百餘里,燕國也奪了秦國北部將近一百里嘛。如此一來,秦國已經龜縮到華山以西,地不過七八百里,人眾不過一兩百萬,可用之兵不超過十五萬。如今我六大強國能容其苟安,已是大仁大義了。今六國聯手,一鼓而下豈非易如反掌?”
楚宣王按捺不住,推開向他嘴裡喂鹿肉的侍女,肥厚的大手一拍長案,“言之有理啦!我大楚國有可戰之兵五十萬,魏國三十萬,齊國二十五六萬,燕國二十萬,趙國二十多萬,韓國十八九萬,任那國也比秦國強出許多啦。會盟之後,我大楚國當先出兵啦!”
韓昭侯冷笑,“楚王要先下手為強啊。”
楚宣王尷尬的呵呵一笑,“豈有此理啦?韓國與秦國不是近在咫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