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客人則屢屢大笑說沒有,有事時一定會來相求公子。公子沉吟思忖,突然問道:“先生是薛國人?”客人答曰:“正是。”公子卬大笑,“好!無功不受祿,魏卬保先生之國十年內安然無恙。”
誰知客人卻無所謂的笑笑,“公子,在下雖是薛國人,卻是少小離家,奔走天下在各國經商。近年來,財貨之利則主要在秦國呢。”
“哎呀,先生如何偏偏到秦國經商?那裡可是危邦啊。”
“如何?秦國危邦麼?”客人大為驚訝,不禁訴說起來,“公子有所不知,富商駐窮邦,這是家父的經商秘訣。秦國窮弱,才更需要商賈,更容易牟利。十年來,在下從秦國牟利多矣。如何公子卻說秦國是危邦呢?”
“先生何其糊塗?目下六大戰國就要起兵滅秦了。”公子卬頓時一臉關切的告誡客人。
“六國滅秦?哪,該當如何?”客人頓時驚得冒出汗來,起身一躬,“請公子教我。”
公子卬沉吟半晌道:“先生從秦國脫身,須得多長時日?”
客人思忖,“脫身過急,秦人必會大起疑心,奪財殺人。走得太慢,又會毀於刀兵。這卻如何是好?”想想又道:“此話休要再提,在下不能為公子分憂,何能再添煩心事體?還是容我再想想出路吧。”
公子卬笑道:“除了我,誰能在如此大事上幫你?休得謙讓了,還是我來想辦法吧。”略一沉吟,斷然道:“這樣,我先答應你,兩個月內,秦國無事。若還不夠,我再設法。”
客人爽朗笑道:“些須財貨之利,竟讓公子為難了。然則,公子若能保全在下財貨之利,在下終生所獲,均與公子共享。”
“噢,哪好啊!我最喜歡豪俠高朋。可是,何以為報呢?”
“公子若能將魏國對諸侯的兵器交易,讓給在下來做,你我就禍富與共了,談何報答?”
公子卬哈哈大笑,“先生可人!快人快語卻不失商家本色。日後有事,我派家老約你。先生有事,就派這位小家老來我府,如何啊?”
兩人一起放聲大笑,再度痛飲,直至子時方散。公子卬要留客,客人堅持不給公子添麻煩。公子卬要送客人出門,客人笑道:“公子待客常道人人皆知,從不送客。破例送一個商人,坊間傳聞對你我不利呢。”公子卬恍然,連贊先生高明,便也未送。
家老領引客人出門,來到樹蔭處低聲道:“先生稍待,夫人有幾句話要講。”說完咳嗽一聲,樹蔭中轉出一個紗裙拖地的高挑婦人。華貴客人忙深深一躬道:“薛國猗垣參見夫人。”婦人微微一禮笑道:“多承先生與愛妾美意。先生愛妾所言之事,我當盡力為之。若有佳音,家老會即刻報於先生。”說完又是微微一禮,竟是飄然而去!
華貴客人望著夫人背影深深一躬。家老低聲道:“先生放心,公子夫人是老晉國郗克元帥的玄孫女,比公子的神通還廣大呢。她從來不見客人的,先生真是天命財星啊。”
“多謝家老關照,猗垣告辭了。”說完,客人與俊僕登車而去。
轔轔軺車行駛在昏黃幽暗的王街,駕車的俊僕猛然抽泣起來。
華貴主人低聲嚴厲的斥責:“這是何等地方?不許哭!”
俊僕的抽泣聲嘎然而止,打馬一鞭,駕車駟馬展蹄飛起,軺車隆隆駛出王街。
五、奇人名士 洞香春波詭雲譎
公叔痤陵園裡,潛心讀書的衛鞅忽然間感到了煩亂。
龐涓走後,衛鞅默默思忖了一整天,判定龐涓不會再打自己的主意,縱然打主意,也決不會將自己當作對手陷害。那麼以後呢?守陵之後該去何處呢?數遍天下戰國,八五八書房竟是無一滿意處。最後想到了齊國尚算差強人意,然對齊國近年來的情勢卻是不甚了了。反覆思慮,衛鞅覺得自己應當回安邑一趟,尤其應當到洞香春去走走聽聽,那裡是天下傳聞聚會處,對想得到任何一種訊息的人來說,那裡都是好去處。想定主意,便對守陵總管說要回丞相府拉一車書來。總管自是欣然應允。衛鞅便騎了一匹閒置的白馬,向安邑城從容而來。
回到丞相府,衛鞅先見過了老夫人,稟報了陵園安然無事的諸般訊息,又說了一車書的請求。老夫人抹著眼淚連連點頭,叮囑他在府中多住幾日,莫要急著回陵園去苦受。從夫人房中出來回到自己的小院子,衛鞅脫去守陵孝衣,換上了一身吏員士子通常穿的長布衫,出門對家老說自己去拜望一個朋友。家老便要派一輛官車送他,卻被他婉言謝絕了。
出得丞相府,他便信步向天街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