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有十一位皇子,八位公主,太后為妃時,對兩個兒子管教森嚴,很少容得他們和其他皇子交往過密,說到玩伴,自小到大就是他二人而已。皇帝和成親王年幼時就嗜弈棋,但皇帝棋力稍遜,自小起便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已經連輸了十幾年,及至登基,成親王也是一如既往,不曾有過半子相讓,皇帝好勝心極強,像這樣前日慘敗,次日不找回場子的事,從所未有。
皇帝穿著一件新做的紫色箭袖夾衫,神采飛揚地領著人進了紫南苑——宮裡已換了春衣——成親王見這件夾衫裁的甚窄,倒襯得皇帝肩寬腰細,一派英武。
“原來皇上在試新衣裳。”
皇帝笑道:“母后說宮裡的衣裳一貫寬大,年輕人穿了不免顯得頹唐,今年針工局就改了樣子。母后還說,如果你喜歡,叫針工局一樣做給你。”說著戴了扳指,接過吉祥奉來的弓箭,拉開就射,一箭正中紅心,跟的二三十個太監一個勁轟然叫好。
成親王苦笑道:“騎射這種事,臣從小就不如皇上,穿了新衣裳一樣還是甘拜下風,何苦花枝招展地丟人現眼。”
皇帝道:“今天有件新鮮事,太傅劉遠上摺子稱病,要在家休養,他吏部尚書的差事還兼著,叫他的學生蔡思齊代管。”
“定是昨日皇上將他訓斥了,他自己要在家裡思過。如此一來,皇上倒可耳根清靜一陣。”
皇帝微微冷笑:“耳根清靜麼,倒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成親王微微一震,射出去的箭立時失了準頭,脫靶倒也罷了,竟往一堆內監的人叢中飛去,嚇得那些小太監抱頭鼠竄。皇帝身邊的太監見慣了這種情景,都一本正經地視若無睹,只有皇帝拍拍成親王的肩膀道:“到今天我對你的弓法實在是忍無可忍,你騎射的老師是誰,我替你革了他的職,問他誤人子弟之罪。”
“那倒也不必讓皇上為難,”成親王笑道,“臣的老師雖說不是兵部的上將,卻是母后親信的侍衛統領,母后現正在慈寧宮問他的話,皇上今日饒了他也罷。”
賀冶年此時處境確實不妙,昨夜遣兄弟賀天慶帶同最親信的侍衛黃誕、錢越、張出、馮茂四人行刺劉遠,不料完敗而歸。最令人憂心的卻是半路里殺出來的兩個人,任這五名侍衛好手與之交手數招,自始至終也不曾看出兩人半點路數。賀冶年在宮廷裡跌打滾爬多年,深知利害,不敢隱瞞,只得向太后據實稟報。太后聽了,慢慢放下茶盞,沉默了半晌。賀冶年滿頭冷汗,俯首不起。
“哎!你太過自作主張了。”太后在簾內微喟,“劉遠是骨肱之臣,國之重器。不過是議論了幾句外戚藩王,也不至於你派人去唬他。”
“臣罪該萬死!”賀冶年頓首。
“好了。”太后微笑,“你們朝裡的大臣相互開玩笑,也需有些分寸。不過你手下人都非等閒之輩,怎麼會讓太傅府里人教訓了呢?”
七寶太監(6)
“太后聖明。臣手下的人回來稟報道,在劉府裡所遇兩個高手,其中一個以一敵五不落下風,另一個更是會施邪法,向他射去的箭竟能倒射回來,臣派去的人實在不是他們的對手,有一人右手被廢,能全身而退已是萬幸。”
太后微一沉思,轉頭望向身邊的女官洪司言,道:“你有沒有覺得聽起來像一個人?”
洪司言變色道:“難不成七寶太監還在京城?”
“這萬萬不會,”賀冶年道,“臣已奉太后懿旨派人緊盯著他,昨天的回報說他現在青州,病倒在客棧裡。”
太后道:“七寶即便還在京中也不會與我作對。”轉而向賀冶年道,“賀卿,你且撫卹受傷的侍衛,這件事,也不要再提了,徒然給侍衛丟醜。”
太后見賀冶年行禮退出後,才問洪司言道:“你覺得如何?”
“賀冶年確實深諳太后聖意。知道太后嫌劉遠吵鬧,竟不惜下手殺他。”
“他知道什麼!”太后冷笑,“朝裡的大臣有幾個還向著皇帝的?都要被他一個個拔除,今後皇帝還用什麼人?賀冶年雖說跟得我甚緊,這些年來卻沒有少受藩王的好處。我自然不信他膽敢翻什麼花樣,卻也知道他心底裡不免要替藩王們思量。他只以為外戚藩王與我總在一條船上,反倒忘了皇帝是我親生的兒子,是正經的中原聖主!”
“太后若放任劉遠那老兒,只怕他事事較真,日日吵鬧,遲早會惹出事來。”
“這倒不怕,”太后指指几案上的一堆奏摺,道,“他學的乖巧了,今天上摺子稱病,總算能讓人太平一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