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葬了丁大和依依兩兄妹後,李清幽馬不停蹄地走了整整一日,到客棧時,已是第二天夜裡,雨也下了整整一天一夜,李清幽不時趴下來辨認車轍的痕跡,弄得一身泥水,像剛從泥地裡滾了半天被撈上來的。
車轍印只到這家客棧附近就消失了。
其實也不能說消失,按車轍最後深淺度來看,顯然是在附近停留過的,至於停留了多久,猶未可知。
“女人?”小二聽著眼前這個泥人發問,不自覺地用腳尖勾了勾另一隻腳的腳踝,將腳腕上系的環兒也一併勾動,“不曉得,從沒見過什麼女人。”
嶺南一帶多瘴氣,有在孩童腳脖子上束銀環或使紅繩穿幾個銅錢以祈福辟邪的習俗,李清幽瞥見這小二腳踝上也有這樣的環,似乎並不是本地人氏。
並且那環還是金色的。
那是很純正的金色,面上蒙了一層薄薄的灰,在溼潤的空氣中變成了頑固不化的泥點,若是細看不難看出來,在不起眼的汙垢下,那環兒仍舊是金燦燦的。
這種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破客棧裡的小二,腳上竟然會有個金環?
李清幽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冷笑道:“那女人給你多少錢?”
“錢,什麼錢?”小二鬢邊流下一滴冷汗,卻仍不說實話,賠笑道,“客官,您就別拿小的開心了,您也看得見,這地界,一年到頭才幾個人經過?要是真如您所說,有個那麼漂亮的女人路過此地,小的還能記不住?”
“你也知道這地界一年到頭沒幾個人,那你這客棧是靠什麼過活的?”李清幽冷笑兩聲,直言道,“不妨直說吧,什麼條件你才肯開口?”
小二見他如此豪爽,便開口道:“嘿嘿嘿,客官您快人快語,小的也不費事繞那些個彎子了,依小的看,客官您儀表堂堂,腰佩寶劍,不像是缺錢的主兒,您就隨便掏個幾十兩銀,替小的稍微改善改善生活,如何?”
李清幽隨手從懷中摸出兩塊頗有分量的銀塊丟給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可以開口。
若是他貪得無厭坐地起價,李清幽亦不介意給他一點教訓。
“這位公子,不瞞您說,昨日小店的確有這麼個女人經過,那女人的容貌也的確如您所描述的那樣美,真是美極了……”小二舉起銀子擦去表面的汙水,握在手裡掂了掂,嘿嘿一笑,頃刻間便和盤托出,“可惜,要不是她身上血腥氣太重,小的不敢多嘴問,要不然還能告訴您多些。”
還好你沒問,否則你也得死。
李清幽點點頭,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看來他想得不錯,丁薇果然就是危采薇。
“你知道她往哪兒去了嗎?”李清幽接著問道。
小二搖了搖頭:“她在小店只住了一晚,今天天不亮、而且還是下著雨的時候就走了,只在房裡留下了銀子,比該要的房錢多許多,小的知道規矩,所以一開始沒跟您提起……”
李清幽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小二——這番話,倒是不像說謊的樣子。
危采薇會去哪裡呢?
有哪裡是她非去不可的呢?
“小的斗膽問一句,客官您要找的那女人,是與您有什麼過節嗎?”小二主動詢問道。
“老實做你的買賣,別問這些不該問的。”李清幽說道。
算是一句警告,也是一句忠告。
靠倒賣訊息謀取財路的人,通常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看他腳踝上蒙塵的金環就知道,他靠著這偏門撈了不少好處,不過憑他的能力還不足以守住這些財物,若是他日遇上別個壞脾氣的,又或者乾脆就是賊人,難保不會財散氣消。
不過人性就是如此,即便李清幽有心提點,他八成也不會明白,哪怕明白過來,也未必能夠控制得住自己內心的貪慾。
不論聽沒聽進去,到底是讓他閉了嘴,不敢再多嘴煩擾李清幽。
“我問你,那人騎馬沒有?乘車沒有?”李清幽問道。
“客官,這我看清楚了,那人的確是駕著馬車來的。”小二連連點頭,旋即又補充道,“不過下這麼大的雨,即便有車轍印子,也早不知衝成什麼樣了。”
李清幽也正想著這回事,經他一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狠狠一掌落在櫃檯面上,竟把那沉重的實心木頭櫃臺拍得七零八落,“哐啷哐啷”散落在地。
小二慌了神,連連後退,退至門邊不覺,再退,腳後跟被門框一絆,整個人一屁股墩摔在泥地裡,身子往後翻,活生生打了個滾,趴倒在滂沱大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