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
不是他自己,也不是崔玉澈。
還能是誰?
荷珠抬頭,只見一個女人在身前。這個女人端的一副好皮相,身著一襲縹色衣裙,手中握著一柄劍,身上還散發著一股似有若無的清香,好似某一種花的香味。
是山茶。
荷珠有些惱了,舉劍便刺,可是那女人身法奇絕,一連四五招,連她衣服都沒碰著。
“你是什麼人?要來阻我!”荷珠氣急敗壞道。
“他的師姐。”女人朝李清幽一指,古井無波的眸中沒透露出任何情緒,淡漠得可怕。
“我管你是他師姐還是師哥!”荷珠不死心地支起身來,挽起劍花殺將過去,不料卻被女人信手一劍凌空打翻,身子橫著撞破房門,跌坐在門外,一口血自喉間上湧,“哇”地一聲嘔出。
李清幽被這巨大的響動驚醒,抬眼一看,恍然如夢:“師姐?”
李清幽看見柳析又驚又喜,爬起來見崔玉澈不在,一時又眉關緊鎖,忽瞥見崔玉澈留下的信件,一把抓起,飛快地掃了幾眼:“不好!”
——
夜
一座缺瓦漏風的破廟內,一個蓬頭垢面的男人跪在黑袍人面前,聲淚俱下地說著什麼。
男人雙膝跪地,磕頭如舂臼搗米,額前須臾便流下血來。
眉間黏膩濃稠的一道紅,像極一點洇開的硃砂痣,那硃砂痣很快又下墜,吊在眼皮上面,引得男人一眨眼,落在眼窩,與哭乾的淚痕軌跡相織,順著臉頰淌下。
猶如一滴血淚。
黑袍人頭蓋兜帽,火堆的光照不到兜帽內的臉面,只見幾縷青絲在外,直垂到腰際。
“武閬彥,武員外。”黑袍人的言語並無甚波動,可聞之卻入冰雪入耳,陰冷逼人,彷彿武閬彥三個字對他來說只不過意味著一條蛆蟲,隨手可殺之。
“是。”男人手腳冰涼,渾身發抖,但不是因為怕,而是因為他終於可以報仇,終於能夠告慰玉簪的在天之靈,“我可以為你畫一幅他的畫像,以供辨認。”
溫玉簪是他的愛人,也是滄城唯一一箇中舉的秀才。
她死了,只因她是個女人。
“不必,他還算出名。”黑袍人的聲音極嘶啞,讓人分不清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不過,你的老母死了、家被燒了,你的積蓄和那幾畝地叫武閬彥收了去,你該用什麼付酬金?”
男人愣住了。
他竟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他身上已經一文錢都沒有了,他自己餓了四天,喝雨水喝了三天,見到黑袍人時已是第五天,他身上臉上沾著各種各樣的汙垢,髮絲絞纏,身上衣物也爛得不成樣子。
他還有一身的傷。
被武家下人打的傷。
“我……我沒有什麼可給你的。”男人忽然悲愴地說道,“我只有這一條命,我願一命換一命!”
說罷,他竟起身一頭朝樑柱撞去,“咚”地一聲,血流如注。
男人昏昏沉沉地支起身子,後退幾步,咬牙向柱子衝去。
瞬時,一道勁風掠過,男人頭頂似被什麼東西阻住,一時動彈不得,竟好似被抵在一堵無形的牆面前。男人用盡渾身最後一點力氣,奮力朝前衝,卻一頭栽倒在地。
黑袍人不知何時已至身前,一手抵在他頭上,讓他不至於撞死自己。
“我沒答應讓你一命換一命,你死了也是白死。”
“你要我怎樣……我做什麼都可以,只要你能替玉簪報仇……你要我怎麼樣都可以……”男人趴在地上虛弱地說道。
黑袍人沉默了一陣。
冷月無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