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來自一個女子。那女子一身縹色衣裙,一頭涓涓清溪般的青絲綰在身後,束起個高高的馬尾,兩鬢側分別垂下一縷髮絲,身邊圍繞著一縷淡淡的茶花清香。
李清幽聞聲猛然睜開眼,一陣劇烈地咳嗽。
“哦?你覺得憑你能傷得了我?”危采薇輕蔑一笑,收劍回鞘,雙手抱胸道,“我就給你這個機會,讓你看看自己是多麼不自量力。”
“她活了幾百年,吸取了不知多少人的功力,你不是她對手!”李清幽口吐鮮血,徒勞地警告著她。
“你應該聽說過‘宿命’。”柳析眼神堅定地說道。
不知她是對危采薇說的,還是對李清幽。
之前危虞所說的話驀地在李清幽的耳畔響起。
所謂“宿命”,不過是一招速度極快、快到人眼都看不見的捨身之技——人肉體凡胎,遠遠經不住那樣恐怖的速度,一旦使出,五臟六腑、奇經八脈都將受到極大的壓迫,進而導致破裂出血,最終死亡。
李清幽有一瞬間希望她真的會這一招,又希望她只是說說而已,不會這一招。
“小草、小草……”李清幽徒勞地呼喚著,“柳析,不要!”
天霜如鏡,人如玉。
一抹縹色衣裙傲然立於暴雨之中。
天霜沉吟在柳析手中,映照出雨的模樣。
此刻柳析手中的天霜,彷彿話本里昭告一切定局的醒木,一旦落下,一切的一切,都將故去。
這一劍之後,人間再無神只!
——
這……這不可能……
區區蟲孑,怎會……
危采薇難以置信地望向腹下的傷口,大片大片的血漬暈染開,黑色的道袍愈發黢黑沉重起來。
那柄輝煌綺麗的劍握在手裡,依然流光溢彩、絢爛奪目。
柳析手握天霜,就那麼站在她的面前,離她還有一些距離,似乎從未挪動過,可劍刃上的鮮血明明白白地告訴她:眼前這個人,已化不可能為可能、將傳說變為現實。
事態發展已經大大超出危采薇的預料。
那一劍不至將她置於死地,卻傷及骨血,再戰下去,她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活著離開雲臺山。
危采薇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她太怕了,怕極了死亡,怕極了世上獨一的地位被取而代之,怕極了這世上出現一個絕頂天才,將她三百餘年來建立起的一切推倒,化為歷史的塵煙。
再位高權重的人,哪怕是帝王,也抵不過時間的流逝,也終究要消失在歷史長河之中,只有她危采薇立於眾生之上,冷眼旁觀著長河中眾生。
所有故事都會結束。
唯有她一人永不終結。
這世上所有的榮華富貴都比不上永遠的生命,永遠的生命意味著她就是人世間隱形的帝王,魔宮只不過是她控制人世帝國的手段,那些知曉永生秘密、對她有一絲一毫威脅的蟲孑,都必須徹底地消失。
若她不足以清除那些阻礙呢?
那就蟄伏,直至她無法勝過的那些人變老到死,像從前的許多人一樣,迴歸他們的最終宿命。
“你們的時間有限,而我卻是無限的。”危采薇朝柳析冷笑道,“再也不見。”
危采薇瘋癲狂笑,拖著傷重的軀體狂奔,消失在漫天大雨裡。
柳析勉強用天霜支起身子,才不至於倒下,李清幽不顧身上的傷,踉踉蹌蹌地向著柳析走去。
江晚山慘笑。
他的心一時絞纏起來,是傷,亦是痛。
江晚山,佈下這樣複雜的局、為之死了這麼多人,你的目的達到了麼?
他捫心自問。
沒有答案。
他今生今世也許再也找不到危采薇,再也沒有機會同危采薇拼命搏殺。
怕或不怕,都已經沒有用了。
等著危采薇再來麼?她若不來如何呢?等一輩子麼?
等不起的。
沒有人等得起。
有一瞬間,江晚山甚至也動了修煉這不死神功的念頭。但無意義的長生,也只不過是眼睜睜看著痛苦與日俱增,而自己毫無辦法。
一切的一切,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