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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明瑟小臉上滿是委屈,道:“可姐姐就沒想過,若今天沒有洵王爺的阻擋,你那一刺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回想起來,當時那個月白錦袍的身影站在黑鴉鴉的人群中,如花影葉陰中透出的一抹銀白月光,那般惹人注目。

眉宇間帶著淡淡的相熟,尤其是他的那雙眼睛,竟和九年前遇到的那個要買我性命的人,有幾分相象。甚至於那句話“你的命,不賣,也要賣”,在聲音上也有相似之處。

難道真的是他?

亂世流年,狹路相逢,九年前我流落南詔國,落魄不已,而他清高矜貴,仗勢欺人。兜兜轉轉之後,竟是又冤家見面了麼?

我心頭一震,極力穩住紛亂的情緒。初遇時,我滿臉泥垢,他不可能記清我的長相。更何況,九年前的時光早改變了垂髫兒童的面容,我和他更不可能板上釘釘地認定彼此,就算真的是冤家見面,我在後宮,他在前朝,彼此也毫無干戈。

心頭這才鬆了鬆。我淡淡道:“原來那人便是手握毅軍軍權的洵王爺。”

“手握毅軍軍權又如何?據說是南詔皇帝對他甚是忌憚,只將他放在身邊做個使喚近臣,從不讓他回到封地。”明瑟將紗布小心敷上傷口,一臉不屑,“他麾下將士百無一用,也只能做些欺負婦孺的無能事,姐姐,可氣的是,他竟然明目張膽地袒護安素。”

我盈盈淺笑:“洵王爺臨走時說,他沒理由插手後宮的事,其實也是暗示安素的囂張並非他而是宮裡頭的授意,可惜我們要揣著明白裝糊塗,若真的杖殺了她,真是不好收場,有理也變沒理了。”

明瑟停了手中動作,眼中驀然有了水意:“只怕以後的日子,更不好過。”我定了一定,看那張稚氣未脫的臉上,染了幾分與年齡不符的滄桑,心有不忍,輕拍她白皙的手背,以示安慰。

聖旨下來,玉德公主被封為容妃,我被封為賢貴嬪,紫砂和花廬侍奉左右,其餘宮人遣入各宮各局。

我伏地上,聽宣旨太監尖聲念著詔書,眼角瞥見跪在身旁的明瑟,蹙眉凝眸,用力揪住裙角,尖利的指甲都要嵌進肉去,竟然連那聲“接旨”都置若罔聞。

我暗自在衣袖下伸出手去,扯了扯她,她適才回過神來,起身和我一道接了旨。

宣旨的公公身穿紫袍,神情不屑,也是個拜高踩低的主兒,皺著眉陰陽怪氣道:“容妃、賢貴嬪,按例來說,兩日後是要去給皇后娘娘請安的,兩位早早歇了吧,別出了差池。”

“慢著!”明瑟冷喝一聲,一揮衣袖,指著周圍滿是灰塵的宮室:“我帶來的宮人都遣散了不說,為什麼還把本宮安排在這等宮室?”

蘭林宮許是很久不住人了,外簷柱上的紅漆已經斑駁脫落,地面上的鈾彩暗青磚髒得不見原色,還有重重蛛網掛在角柱上。我住在蘭林宮的偏殿冷碧苑,光景更比不得蘭林宮。

公公狐狸樣的細長眼睛一眯:“娘娘,這個小的可做不了主,要不——趕明娘娘回稟皇后娘娘,只要皇后樂意做主,沒什麼難的。”

“你——”明瑟明知今不比昔,還是被他的話氣得說不出話來。我心裡嘆了一聲,眼下已入了宮,能忍則忍,已是不比昨日在驛站,還可以由著性子來。

我忙上前打圓場,給了公公十兩銀子:“勞煩公公前來宣旨,以後還要靠公公多方打點。”

他掂量了下銀子,換了諂媚的笑:“多謝容主子,賢主子,小的告退。”

待他退下,花廬和紫砂便開始打掃宮室。明瑟站在原地,遺世而獨立。她撩眼環顧四周,唇角逸出絲絲苦笑,纖瘦的身影遊蕩在空落落的殿上,似一抹孤魂。

我不好勸說什麼,只得任她去了。

蘭林宮物資奇缺,幸虧我和明瑟也帶來不少物事,足夠應付眼下。晚膳是慧仁米粥、糖醋荷藕、薑汁魚片和幾樣小菜,還算清淡可口。

但是到了夜晚,光景就十分難熬了。

安康城位處江岸,一到夏日就生出許多蚊蟲,叮咬之後的面板紅腫一片,數日不消。偏偏蘭林宮裡只尋到一條帳幔,用料厚重嚴實。所幸床榻夠大夠寬,一條帳幔就足夠主僕四人將就了。

可這帳幔原本是備來冬日所用,垂下擋蚊蟲便會悶熱無比。我只得端了盆涼水置於帳內,又讓花蘆和紫砂互相輪流打扇,自己則為明瑟輕搖團扇,換得帳內一絲清涼。

明月從天幕雲海中踱出,清輝如練,遍鋪大地。帳上映出搖曳的花陰風影,一時間四下靜謐。

黑暗中,驀然響起明瑟幽幽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