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集中了。
仔細一打聽,好事者立刻從各種渠道收集到了自己感興趣,也能引起他人興趣的訊息。原來這個新崛起的綠林好漢不是別人,正是去年曾經帶領館陶縣鄉勇奮起抵抗,讓張金稱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的少年兵曹!也正是此人,被忘恩負義的館陶周家勾結狗官林德恩所害,幾乎喪命於衙門,被迫入澤為匪。更令人欽佩的是,此人當了土匪後卻不倚強凌弱,一直是“劫富濟貧”,“只殺貪官不害百姓”,著實稱得上為“豪俠”二字。
生活在黑夜中久了的人,偶爾見到一點螢火蟲的光亮,也會寄託無限對光明的憧憬。年少有為、武藝超群、膽識過人、曾經為父老鄉親捨身而就死地,重重捕風捉影的說,被傳播者憑著自己的喜好不斷添油加醋,不斷放大,漸漸勾勒出了一個敢做敢為,有情有義的英雄形象,至於這個形象距離現實中的程名振到底有多遠,反而沒幾個人去關心了。
“聽說了麼,那個打敗楊白眼的程名振,三月份曾經攻入劉家堡,將堡裡邊的糧食細軟全分給了周圍的窮爺們!自己連一文錢都沒帶走!”賣了一天苦力,卻換不回一家大小果腹之資的閒漢們滿懷著希望,壓低聲音向自己的同伴描述。
幾個同伴一瞥嘴,目光裡全是對孤陋寡聞者的蔑視,“何止分了糧食!聽我隔壁家的二狗子說,那程大俠做事,比衙門裡的青天大老爺都公道。王老財糟蹋了侯小墊閨女那案子,官司打到了郡守老爺那都沒打明白。人家程大俠破了經城的第二天,就把裡邊的彎彎繞全端了出來。那姓王的惡貫滿盈,被判了斬首示眾,侯小墊抱著閨女的靈牌當場就哭暈了過去!”
“我還聽說,石頭堡也是他攻下來的。堡主胡守仁被當場處死。家裡的地契、欠條被程爺當眾點了一把火!”周圍的人也不甘心被視作土老冒,湊過來低聲補充。一邊說,一邊四下張望,彷彿自己透漏的是什麼驚天秘密,稍有不慎,就會被官府的狗腿子追殺一般。
“那不是說……”終於有一個甘心當落伍者,掩著嘴巴驚呼,“那不是說,老胡家的地大夥可以隨便種了,欠他家的錢今後也不用還了!”
“當然!”眾人一起衝其撇嘴,“老胡家的男人都被程爺殺光了。即便有遠親,也沒膽子再過來送死!”
話音落下,大夥暗自在心中湧起一絲期盼。如果程名振哪天帶著麾下弟兄殺到自己眼前就好了,那樣,自己家失去的良田可以再分回來。欠了債主家的印子錢,也不用再怕被逼著還。(注1)
作為升斗小民,大隋朝近幾年讓眾人感受到的只是高高在上的壓力,而分享不到半點皇家的恩澤和憐憫,百姓們對這個朝庭自然也談不上什麼感情。心中僅有的一點敬畏,又隨著三次東征的失敗消失殆盡。所以私下裡談起官匪之戰,言語中對土匪的傾向性反倒多一些。
官府在他們的眼裡就像一棵已經搖搖欲墜的危樓,隨時都會掉下些磚頭瓦塊來把躲避不及的人砸死。而有人突然向這座危樓狠狠地踹上幾腳,只要不傷到大夥兒,眾人願意為其勇敢的行為喝上幾聲彩。反正那座樓不屬於蓋樓者的,它倒塌了,對大夥沒任何壞處。如果機會趕得巧,說不定還能撿些倒塌後剩下來的殘磚爛瓦回家,也好把自己家裡邊已經擋不住風雨的茅草屋子給修上一修。
本著這種心態,程名振和鉅鹿澤群雄的事蹟被好事者們越傳越遠,越傳越玄乎。隨著與清河郡的距離不斷加大,狐狸窪一戰中官匪雙方的出動和傷亡數字也不斷偏離事實。不同的是,清河郡丞楊善會所損失的郡兵數字被越傳越大,而程名振打敗他時所帶的嘍囉數量卻越傳越少。等到訊息傳入洛陽,居然變成了“莽郡丞親率三萬郡兵剿匪,小英雄只用五百嘍囉破敵”的荒誕奇談。
留守洛陽的權臣段達一聽,登時氣得暴跳如雷。他可以容忍地方官員們在在土匪手下一敗再敗,卻不能容忍官府的威嚴如此掃地。一方面趕緊將此事寫成奏摺,派人送與正慢慢向洛陽行進的皇帝陛下楊廣知曉。/另一方面,將所有留守於東都洛陽的官員們召集起來,商議如何應付各地愈演愈烈的匪患。
在段達等人的印象中,清河郡丞楊善會是河北地方官員中唯一可以倚為棟樑的猛將。畢竟此人三年來連續報捷六百餘次,赫赫戰績無人能比。如今,連這個百戰百勝的名將都被張金稱麾下一個小頭目給掀翻了,其他各郡的郡丞、兵曹們更是馬尾巴穿豆腐,根本提都不用提。
眼下河北大地上,能令流寇們聞風喪膽的,除了段達等人根本調遣不動,也根本惹不起的虎賁大將軍羅藝外,只剩下太僕卿楊義臣一個。偏偏楊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