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這樣做著,年復一年,他的努力使他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鍾潛的身上有一種不凡的氣質,沒有人知道,是堅執令他如此出眾。
7
將軍與駱駝決戰的時候,淙淙悄悄離開了駱駝的營地。對於即將發生的事,她似乎已經有了預感。
她飛快地穿過茂密的叢林,向著森林深處跑去。她知道那裡有一棵巨大的榕樹——纖長的枝條垂下來,無限伸展,直至又扎入泥土裡,變成一段根鬚。幾十米的空間裡,榕樹垂下的樹幹一道道矗立在那裡,圍成一圈,宛若一間圓形的房子。她曾在這裡看到綺豔的孔雀,孔雀被駱駝派來的人捉走後,這裡就空置下來。
她再度造訪這唯一可以得到安寧的地方。
淙淙在森林深處靜靜等待著,內心掠過一絲得意:在不遠的地方,兩個了不起的男人正在進行一場決鬥。沒有人知道,這場戰爭是因她而起的。在隱匿的內心深處她甚至懷有幾分對殺戮的渴望。因為她,這個島嶼將血流成河,每一個死去的人都是獻於她的祭品,以此來證明她無上的高貴。
她的人生終於抵達了高潮,臻於完美。
即便此刻死去,也再無遺憾了。
此後,很快地,淙淙感到了一場迅即的衰弱發生在她的身上。那是一件無法遏制的事。因為她太知道自己的美了,她已將自己的美髮揮到極致。洋洋灑灑,用那麼多人的血去歌頌。太美的風景,太香的花朵,太璀璨的珍珠,都是危險的,它們必將驚動周遭,令人不安,最終上天只得將它們從人間收回去。
她在附近的水塘洗澡時,發現自己正一點點變醜。她撫摸自己的身體,發現它非常陌生,彷彿是屬於另外一個人的。
戰爭很漫長,人人都在受著煎熬。榕樹洞|穴裡的淙淙也許是最幸運的,她遠離廝殺,非常安全。然而另一種痛苦折磨著她,她的心中有一個懷疑,這個懷疑實在太可怕了,令她不敢想下去。然而一個又一個徵兆步步緊逼,她無法不去面對。她的臉上生出和春遲相似的紅疹,小腹腫脹,因為沒有食慾,採來的野果一直放著,直到全部腐爛掉。
一個月後,週期性的流血沒有來找她。她的懷疑終於得到證實。命運再一次戲弄了她,她竟然也要成為一個母親了。
戰爭在不久後結束。龍目島上血流成河。駱駝的府邸已經被夷為平地。淙淙在附近找到幾個孩子的屍體,她認識他們,他們是駱駝的子女。看著那些細瘦的手腳交疊在血泊裡,她異常難受,小腹收縮,開始嘔吐。
她終於意識到自己的罪孽有多麼深重。
聽生活在周圍的百姓說,駱駝和他的幾個妻妾作為俘虜,被將軍擒拿。百姓們神情漠然,生死無常,誰又會關心他們的首領是誰?
只有她在關心。她終於玩火上身,今生今世都與他連在了一起,無法割斷。
沒有人知道淙淙後來去了哪裡。那個充滿傳奇色彩的姑娘,就像天邊的一抹殘陽,悄悄地消失了。有人說在關押駱駝的囚牢裡看到過她,那是在駱駝被處以極刑的前夕。
她為他做了一頓飯。這是第一次她為男人做飯。她想為他釀酒,但已經等不及了,只得用身上的綢緞衣服向農戶換了一壺酒。她又泡了些花瓣在裡面,稍稍緩和了酒的辛辣。
都準備好了。她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提著酒和小菜前往關著駱駝的囚牢。沒有人認出她。她繞著那座嚴嚴實實的房子走了一圈又一圈,沒有辦法。刑期就是明天,她只能做最後的嘗試。她敲開牢門,與看守搭訕。很快,他們談成了一筆交易:她應允下來,看守就將酒菜帶給裡面關押的犯人。
那個昔日英武非凡的首領,此刻病懨懨地躺在鐵欄旁邊,他撫摸著腦後黏膩的褶痕,生命一如這鬆垮的面板充滿了腐朽的氣息。天上有許多孩子和女人等著他,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樣巴巴地看著(可惜他無法看到)——他盼望著快些上路。
駱駝昏昏沉沉地睡著,聽見外面的草垛發出的聲音,慢慢醒了過來。男人急促的呼吸,交雜著女人細微的呻吟,像層層迭起的海浪濺在他的身上。他猝不及防,睜開眼睛,愣了一會兒,奮力地挪動身子,將臉貼在鐵欄杆上,仔細辨聽。
外面,女人彷彿竭力抑制自己發出聲音,斷斷續續的叫聲中充滿了憂慮。而裡面的困獸正在渾身發抖,他的雙腿開始發軟,彷彿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終於慢慢地跪倒在地上。女人微細的聲音,猶如密匝匝的雨點,打在他的臉上。渴。他張大嘴,希望能夠接到一點水。他頂起身體,抓住女人一簇一簇的聲音,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