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方遠遠讓開,沒有任何人敢對他說一句話,敢走近他一步。
於是天地寂寥,只他寂然而行,世界如此廣大,他的身邊卻始終孤孤寂寂。
沒有人知道,他是否也會寂寞,也會悲涼,也會渴望在他最痛楚之時,有人在他身旁溫暖地喚一聲。
沒有人相信,有的東西,過於堅硬,反而變得脆弱。血肉之心,受傷太重。也會折損。
人們只是恭敬而畏懼地閃開,他是人中的劍神,劍中的神劍,絕世的高手,理應有絕世的孤傲。英雄是用來仰望的,孤傲背後的東西,沒有人者得見,也沒有人去理會。
他是那麼強、那麼強的一個人,他當然不會軟弱。他當然不需要任何人。
於是,天池茫茫,只餘他,一人一劍。孤絕至死。
“容公子全身,共有撞傷七處,淤傷十三處,都不算太嚴重,大小燒傷共十八處,略重一些,左手燒傷頗重,再加體質虛弱,所以才會長久昏迷。在醒來之後。有諸位太醫及時療治,假以時日,應無大礙。”
“容公子數日來,傷勢痊癒順利。”
“容夫人數日來,寸步不離容公子身旁。”
“逸園新的下人,容公子夫婦絕不親近,每日都把所有人趕得遠遠,除了送上飯菜以及必要的打掃時間,根本不容人靠近房間。”
“容公子睡覺一定要明燭高燒,滿屋光亮。有一次房內燭火燒完,不及換新,容公子竟驚叫著滿頭大汗從床上坐起來。”
“無論何時何地,容公子總會握緊容夫人的手,不肯鬆開。”
“公主幾日來。一步也不曾出過煙霞殿。”
“公主吩咐新到逸園的一干宮人,盡心照顧容公子。容公子說過好喝的清波酒,公主命人時時送到逸園,容夫人說過好吃的江州上貢的點心、許州上供的鮮果,公主也讓人大量拿到逸園,凡容公子與夫人說過好的東西。公主無不命人送住逸國,就連容公子誇過詠絮娘子之舞,公主也命人每隔個兩日,便請詠絮娘子到逸園獻舞一場。公主說,容公子背國離鄉十分寂寞,又剛受磨折,需得好生安慰相待,只是公主自己一次也沒去過逸國。”
“容公子夫婦也沒有對其他人多說過公主一個字,公主送來的飲食、美酒,他們雖沒有多大胃口,還是一一品嚐,公主下令來為他們獻的歌舞,他們雖看來並無心思觀賞,但也沒有拒絕,可就是一次也沒對人提起過公主,據偷聽所得,就第他們夫婦彼此私語,也沒有說到過公主。”
恭敬而平板的稟報聲此起彼伏,黑暗中的人一個也看不清面容,只有語音才清晰地存在於這個世間。
寧昭靜靜地聽,淡淡地笑。
縱然脫出困局,曾經受過的傷,也不可能輕易抹去,縱然在瘋狂之際得到救贖,心中的陰影既已浮出來,又怎麼會消失。縱然不肯相見,既定的局面,又如何還會更改。
“許將軍已接到大楚使臣,兩日內便會到達京城。”
“相爺也在誰備郊迎楚使之事。”
“只是……納蘭玉病得很重。”
寧昭在黑暗中沉默不語。
誰能想得到呢,納蘭玉一個旁觀者,卻比容若那個受盡折磨的當事人病得更重,幾日來一直昏昏沉沉,囈語不絕。宮中的太醫派出一個又一個,御藥房的藥隨便搬,卻始終沒有明顯的好轉。
“太醫們都看過,病情絕無虛假。”稟報的聲音也帶點遲疑,帶些不解。
自然是沒有虛假的,他的棒傷根本沒有好全,就為了容若於寒天大雪之際來回本波於皇宮、相府,受風寒所侵是理所當然。
容若闖禍,數日被囚,他憂急如焚,破釜沉舟一場質問,彼此說破一切,又受至大打擊,再親眼見烈火之中,一場男女間至無奈、至痛楚的相救相護,他的憂急傷痛、悲涼無奈都強行壓抑在心中,回去之後,又見了那人一面,這其中滋味自然更加不好過,種種痛楚一起爆發在他本已虛弱的傷病史體裡,就算要掉他的性命,也不算太稀奇的事。
寧昭蹙眉,淡淡道:“你們退下吧!”
黑暗傳來幾聲悶響,似是膝蓋與地板很用力接觸的聲音,然後,是輕捷至幾近無聲的腳步,漸漸遠去。
只有在身旁再無一個閒人時,寧昭才可以發出一聲輕若無聞的嘆息。
納蘭玉的病勢每天都有太醫的詳細醫案呈報上來,只是,在一切的溫文義氣、和平爾雅的假象被撕破之後,他再也不能若無其事。輕車熟路地親去探望他在這人世間,曾有過的唯一朋友,再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