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痛折磨得枯槁不堪的麻生季光永遠閉上了雙眼。
同年,悲痛中的麻生父母急於尋找一個憤怒的發洩口。他們執拗地把所有錯誤推給我父親的醫院,尤其是三位曾經答應給予幫助,最後卻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反悔的醫生。他們甚至恐嚇我的父親,一旦將這一切公佈,即使他們沒有鑄成大錯,無論醫院或是他們三個,都會在瞬間被推向社會輿論的風口浪尖。
“您也認為他們是對的,而我的父親做錯了?”我再也忍不住了,也顧不上任何理解,以質問的語氣發問。
“當然不。我是說,不僅僅是這些。”老人平靜地搖了搖頭,接著說:“但你或許可以問問你的父親,究竟是誰為了保護自己,早一步告發了我女婿接受獻金,還有貪汙的行為,即使已經用不到那筆錢的他們正打算將錢歸還回去;又是誰,當他們在橫濱遇到車禍時,故意延誤了救治的時間,最後如願以償害了兩條人命?”
“你在撒謊。”我強壓著怒火,飲料罐捏得咔咔作響,低聲說:“我看了報紙,他們在車禍現場就已經死了。況且,你剛才說的那些無憑無據,我又為什麼要相信?”
“信不信是你的事。我的大限已經到了,現在告訴你的這些不會為我改變些什麼,也不會讓香織重新有一個普通的家。你只要記住兩句話:一,沒有不會撒謊的人。二,人永遠都是有私慾的,它會讓人變得冷酷無情。”
我所遇到的矢部先生就是這樣。嚴肅,凝重,如果不是與藤川仔細核對,我們都無法相信這樣的矢部,與藤川曾經遇到的那個談笑風生的快樂老人是同一個。他甚至暗示了藤川——而不是我——關於他所放心不下的麻生的病情,就和麻生的外婆一樣,從一生中的某個年級開始視力消退,最終無法正常生活。
“他最終還是原諒了你,麻生也是。”藤川說:“所以他們都沒有打算給你留下心理上的負擔。”
“你在開玩笑。”我反駁了她:“如果真的是這樣,那矢部先生根本就不該告訴我這些。”
尤其當他知道,早從我在臺場遇見麻生的那天起,幾年來以為早已擺脫這件事陰影的我的父親忽然感到了一絲內疚——我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這種感覺——事實上,直到現在,我的父母都在暗中照料著麻生的生活,藤川所告訴我的那些所謂的醫院和看護學校,也都是我的父母聯絡的。
這些他們從沒有告訴過我。無論麻生,還是我的父母,他們都將我當作了唯一的局外人,小心翼翼,彷彿害怕我看見事情的真相<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因為不被允許瞭解,所以乾脆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那樣離開,你是這樣想的嗎?”藤川問我。
我點了點頭,“生活得無知一些,或許更幸福。”
故事已經講完了。我們沿著山坡慢慢往下走。我知道在我的一生中,這或許是我最後一次與藤川並肩而行。但我的心中此刻卻沒有半點遺憾,反倒有一種奇怪的釋然:“說真的,我現在倒有些慶幸,當初你沒有答應我,而是選擇了忍足,”我說著以前無法想像的大方的話:“你們兩個更加合適。”
“為什麼要慶幸?”藤川不動聲色地迴避了我的後半句話,頭一次正面提及我當初的追求:“害怕麻生好不容易原諒了你們,卻在某一天發現藤川建設也在摧毀她家庭的行動中摻了一腳,然後不擇手段地來報復,威脅,破壞你的生活?你認為她是這樣的人?”
我被她天馬行空的假設問住了。想了想才誠實地回答:“我也不知道。但我想矢部先生說的沒錯,人都是有私慾的,很多時候,我們身不由己。”
“那麼,如果她說,希望你能對她的人生負責,和她結婚,你又會怎樣回答?”
我再一次被問得一頭霧水,完全搞不懂藤川今晚為什麼會對這樣沒有絲毫參考價值的假設性話題如此感興趣。
“我說,藤川,你今天是怎麼……”
話說到一半,那種頭痛欲裂的感覺再一次侵蝕了我。
面色冰冷的成年藤川,身披婚紗的成年麻生,那些記憶碎片再一次灌入了我的腦海。我感到手腳冰冷,忽然沒來由地想起了崎本和大阪海嘯先生的話:這個世界上存在著平行世界,同樣的人,同樣的風景,走早某一個既定的岔路,就此踏入不同的軌跡。我在疼痛中思索著藤川的問題,最後的意識裡我想的是,我和藤川,究竟是我活在虛幻中,還是藤川是來自別處的先知者?又或許,我所經歷,所感知到的一切,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