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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ter 65荒涼星球〔完〕

但還是不得不鼓起勇氣掙脫猶豫和掙扎。即使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樣講述接下去的一切,那些打破了了十七年來價值觀的真相。

是的,我只有十七歲,還處在所謂的理想年代,曾經相信真實相信正義,以為光與暗的界限尤為鮮明,卻沒料到自己在不知不覺中也捲入了那樁不光彩的往事。

遠處的大海仍在月色下翻滾,閃爍著的碎光彷彿海怪的鱗片,慢悠悠地張開,但在風吹過時又‘嗚’得一聲齊刷刷收緊。船燈在海面上織出一張巨網,連線著岸上的燈光,從海面路過沙灘與祭典,再一路攀爬上山坡,就好像海怪的腳印。

這讓我想起了曾在幸村家見過的他的畫。和儲存在學校畫室裡的那些不同,幸村不輕易向外人展示的私人作品裡沒有盛開的鮮花,斑駁的樹影,死板的靜物,認識或不認識的微笑人像,而是充滿令人不安的壓抑和惶恐。比如漆黑無邊的大海,滿是窟窿的巖壁,被鎖鏈纏繞的竹林,沙地上□的足踝,還有手捂住臉,像是在尖叫或哭泣的黑衣怪人。

有些是瑰麗的油畫,有些則只是簡單的線稿,像是匆忙畫就。

“都是國三那年手術前後畫的。”

幸村大方地把畫板翻過來給我看,油畫布或畫紙背面清清楚楚標註了日期——果然分佈在他幾年前那次手術前的靜養和術後康復的階段。

“那時候心情真是糟透了。上手術檯前擔心不能活著下來,活過來了後卻還是不能運動,不能打球,出門時必須有護士跟著,回學校看見的只有別人憐憫的眼神。有這麼段時間我是真的感覺自己廢了,雖然嘴上還堅持說要回到球場全國制霸,但事實上,後來的失敗,當初就已經預見了。剛出院的我,走路無法堅持四十分鐘以上,偷偷跑去家附近的球場試球拍,卻發現自己甚至沒法把球打得遠過普通的國小生。我逐漸發現,我唯一捏得動的似乎就只剩下畫筆了,所以只好一個人回家偷偷地畫,像發洩似的畫一些瘋狂古怪的東西,簡直就像發明了一種只有自己看得懂的圖畫文字。畫好就再把它們藏起來,也不敢讓父母看見,否則難免會被擔心我的他們送去心理醫生那兒談話。直到後來的某一天,我又一個人在球場邊上的角落坐了很久,最後居然睡著了,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我一個人走回家,那時候路上已經沒什麼人了,我吹了會兒冷風,腦子裡開始慢慢清醒。我開始擔心父母是不是在為我的晚歸著急,我也擔心自己會不會又在半路暈倒,但這些擔心很快又被別的東西替代了——我開始觀察周圍的街景,天是墨藍的,沒有月光,住宅區的燈都亮著,裡面的人或許正在看電視。一切都和我在鬼門關走了一趟前沒什麼兩樣。我這才發現,我喪氣也好,廢了也好,甚至賭氣去自殺之類的也好,再怎麼折騰地球還是照樣轉,沒什麼會因此改變,想通了這些,心境才慢慢平靜了下來。從那時候我開始明白,有很多時候,不是我們選擇了命運,是命運選擇了我們,而我們能做的只有勇敢地接受。”

難得多話的演講者從畫板裡抽出一塊給我看,問我:“柳生,看得出這是什麼嗎?”

“海<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我言簡意駭地回答。

黑藍夾雜的晦暗色彩,雜亂分佈著微小的光點,畫面深邃得彷彿會把人吸進去。

“再看看,這些呢?”幸村不滿意,又指了指那些光點。

“船燈,反光,之類的。”

他狡黠地笑了,“說錯了,”幸村說:“這些是海怪的眼睛,他們潛伏在海水之下,偷窺凡人的世界,卻只看自己想看的那部分。”

它們永遠只是旁觀者,它們以為自己看見了真實。

或許我可以省去面對藤川時那些時而停頓,時而磕磕絆絆的講述方式,來用一種更簡潔的方式,為我的讀者講述這最後的一段故事。事實就是,我遇見了矢部先生,卻發現曾經的政客不僅喪失了光鮮的外表,連處事不亂的氣度都已經消失不少。但好歹,在對我這個不知情者做記憶補充的那幾十分鐘裡,他還是多少控制了情緒,沒有直接把我掐死在東京近郊。

“真希望你也能經歷這一切,我指香織的那部分。”他只是平靜又惡毒地詛咒道。

我理解他。彌留之際又心懷怨恨,在這種心境下的口不擇言,我沒有絲毫必要去責備。

而這一切可以從麻生告訴我的那部分故事結尾開始——

那一年,麻生的哥哥被接回藤澤養病。對於已經搬往橫濱的我而言,說不知情也無可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