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一撮蒿草似的濃眉一顫一顫:“……說起來話就長了,這個關鬍子可是一條好漢,說實在的,這輩子叫我佩服的人沒幾個,劉麻子算一個,關鬍子算一個,他叫個啥名字來著?你看我這記性,對!他姓關單字一個東,聽說新疆解放以後,他也留了下來,還當了個什麼官。嗨!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這一晃都多少年了,可那些往事呀,只要一閉上眼,一幕一幕地就像昨天發生的一樣。我也自認是讀過幾本兵書的人,可到底也沒捉摸透關鬍子的用兵之道。後來我明白過來了,那就是毛澤東的人民戰爭呀!你可別小瞧了他手中那幾杆破槍,嘿!仗打得越猛越激烈,越是嗷嗷地往上衝,你是沒見過那陣勢,一個個不要命似的,那股子氣勢,嘖嘖……共產黨能有這樣的鐵軍,打不敗蔣介石才怪呢。你以為咋地,後來一聽說關鬍子的部隊來了,我手下的那些個熊包,一個個腿都發軟哪!算起來,我和他統共打過五仗,二比三,關鬍子贏我一盤。最慘烈的就屬狼煙戈壁那一仗了,現在想起來都叫人揪心哪,幾千號人馬,一夜之間是全軍覆沒呀……”老人苦楚地連連搖頭,似乎至今還不相信那一幕是真的。
郭明達一言不發,全神貫注地坐在那裡。
“……那一陣子,我的部隊剛換了美式裝備,又休整了將近兩個月,可謂是兵強馬壯,為了抵抗共產黨的主力部隊,我在祁連山一帶苦苦尋找關鬍子,力圖一舉將他殲滅,唉!驕兵必敗呀,他先是用小股部隊,引誘我到了狼煙戈壁,我一想,在開闊地跟我幹仗,你不是犯傻嘛,你就是長著飛毛腿,還能跑得過我的四條腿嘛,當時也是求勝心切,腦子一熱,我就把主力全都壓了上去。你咋也不會想到,他叫當兵的每人挖一個深坑躺進去,等我的人馬呼啦啦地壓過來,立時就傻了眼,你是槍打打不著他,刀夠夠不著他,眨眼間大隊人馬就亂了陣腳,而你再看他的部隊,躺在坑裡一槍撂一個,比打只麻雀都容易呢,等我反映過來,黃瓜菜都涼了,真是兵敗如山倒呀,唉!後來,叫他的土炮一轟,我也稀裡糊塗在指揮所裡成了俘虜……往事不堪回首呀,你說說,跟著*無能的蔣介石能混出個啥日月,國民黨裡不是沒有幹才,怎奈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呀,俗話說女怕嫁錯郎,男怕幹錯行呀,我這一輩子……”
“那您後來怎麼就到了霍牧呢?”
“在戰俘營裡接受了幾年改造,共產黨釋放了我們,我不願回老家去丟人現眼,就輾轉來到了霍牧,當了一個自食其力的牧民。我是一名戰犯,是有罪之人,可草原的人們收留了我,我也想在有生之年,多幹一點善事,贖贖我的罪。你看看,我現在是兩手老繭,一副好下水,活得自在著呢。”
令梁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年青時謀生的手段,老了老了卻派上了用場,他在家門口壘了個爐子開起了鐵匠鋪,牧民們都喜歡到梁老漢的鐵匠鋪釘馬掌、打奶桶、水壺什麼的。
梁爺收養了一個叫敖登的孤兒,敖登這孩子是圖瓦族人,這個族群也許是中國人數最少的一個民族,古時稱他們為烏梁海人。據傳當年成吉思汗東征途中,路經霍牧,順便就把老弱病殘留在了這裡休養,經過幾百年的更迭,又中斷了日常的聯絡,這些人後來就成了一個單獨的族群。更叫郭明達驚訝的是,那委婉動聽的笛聲,竟出自敖登之口,那是一種古老的口笛樂器,屬圖瓦人獨有,名叫“楚嗚兒”,它是用葦管制做而成,約長四五十公分。郭明達總在想,這東西該不會就是古詩裡常常提起的羌笛吧。
“您就沒想過回老家嗎?”
“想過,咋沒想過,落葉歸根嘛。你說也怪了,回去沒幾天,這心裡頭就跟貓抓似的,渾身上下都不得勁。可一回到霍牧,覺也睡得踏實了,氣也順了,琢磨來琢磨去,我琢磨出個理兒,都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我呀!說到底是離不開霍牧。像我這種經歷的人,眼下恐怕躲到耗子洞裡,也是在劫難逃。這一點你比我清楚。給你說句實話,我是隨時等著造反派們來專政呢。不是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嘛。可為啥事到如今我卻毫髮未損呢?”
“感同身受呀,梁爺。”
“人們都說霍牧這地方有胡大保佑,就像孫悟空給唐僧畫那個一個圈圈一樣,任你什麼妖魔鬼怪,都休想進來禍害人。”
“您說的我信。”
見天色不早,梁爺站起來說:“馬瘦了毛長,人老了話多。敖登見不著我,又該滿世界找了。”
話音未落,就聽外面傳來一陣笛聲。
梁爺嘿嘿一笑:“說曹操曹操就到。這罐子裡頭是黑蜂的蜜,昨天剛從蜂場帶來的,你這會兒有傷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