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深惡痛絕同性戀行為的人,什麼時候,卻開始幻想另一個男人的擁抱、另一個男人的親吻呢?
那是很早、很早之前了。
早到被那個叫阿水的女人下藥,意識混亂地和韓以風發生關係之時起。
那個時候,他緊緊抱住的人,他在恍惚迷濛之中看見的人,根本就不是韓以風。他和韓以風上床,可是他的眼睛裡、腦海裡、心裡,都是另外一個男人。
不管多少次意識遊離、多少次陷入夢中,幻想的物件,從來只有那個男人。
他為什麼不肯面對連軼?不是不肯,是不敢。
為什麼聽連軼說一句話的耐心都沒有?因為連軼輕輕的、淡淡的一句話,就能奪走他的魂魄。
第一次,連軼說離開就離開,從此音訊全無,可曾給過他挽留機會?
第二次,心急如焚趕回
公寓,卻目睹連軼和另一女人做愛,那是什麼滋味?
第三次,得知連軼和他母親、弟弟的關係,並被母親警告“離遠一點”,心情抑鬱到極點,連軼為什麼在要那種時候——他最無助、最悲傷、最彷徨的時候,強硬地佔有他?
連軼,連軼!你想聽我的心裡話嗎?
我的心裡話很多、很亂,沉沉壓在胸口,壓了那麼多年、壓了那麼多白天和黑夜。那些話已經化膿、腐爛,黏成一團弄都弄不乾淨,又怎麼能,輕描淡寫地說出口?
眼眶發痛發熱,眼淚沿面頰悄無聲息地流下。
父母離婚時,他沒有哭;發現父親是同性戀時,他沒有哭;被同學疏遠、毆打、嘲弄時,他沒有哭;被已經拋棄過他一次的母親“再次”拋棄時,他依然忍住了,沒有哭。可是今天,這個平淡無奇的夜晚,他為什麼會哭?
為什麼就哭得,怎麼忍,都忍不住?
“媽的!”紀言咒罵道,那手背狠狠擦掉眼淚和鼻涕。
哭就夠丟人了,還讓連軼看到他哭得這麼驚天動地、無休無止,簡直就是拿刀子往自尊上捅。
連軼始終靜靜的。他等紀言哭完,伸出手,輕輕拭去紀言眼角的淚痕。
紀言粗魯地推開他,哽咽吼道:“走開!”
連軼按住紀言的後腦勺,一俯身,吻住紀言的唇。
他吻得很輕、很柔,卻又綿長得密不透風。這樣細膩的吻,細膩得像酒窖裡珍藏多年的紅酒一樣的吻,很容易便讓人沉溺其中、迷醉其中……紀言每次掙扎,都被連軼強有力地壓制住,漸漸紀言放棄了徒勞無用地掙扎,徹徹底底的,淪陷在一片翻湧起伏、轟然作響的波濤中。
☆、遲疑不決
大年三十,人們都趕回家中過年團聚。男人開啟電視,節目充斥喜慶的喧鬧,女人在廚房忙碌,菜刀切上砧板發出咚咚聲響,小孩手捧糖果,咯咯笑著竄來竄去,老人把雙手放在膝上,皺紋彎彎,笑著看兒孫滿堂。
一陣陣歡聲笑語,從窗外傳進來,掉入紀言耳中。
紀言盯著電腦螢幕,手機械地點選滑鼠,漫無目的地想:那一家還真熱鬧啊。
他分了神,沒注意到敵方的突然進攻,英雄被瞬間擊斃。
對話方塊中飛快彈出一句髒話:SB,不會玩就不要玩,回家爆你妹的菊吧!
“靠。”紀言罵道,甩下滑鼠。
他很煩悶,所以才玩遊戲,一場遊戲下來,心情反而更煩悶了。
已經是從連軼那離開的第三天。
這三天,他回到家中過年,自從他去S城讀書和工作後,這還是他頭一次回家過年。
紀振林很高興,買了多得吃不完的菜,忙前忙後,每個動作都透出輕快。他沒法像紀振林那樣心緒安寧,不管做什麼,總是跑神,一顆心像壞掉的鐘,找不到平穩節奏。
一想到那天晚上發生的事,紀言便尷尬得渾身燥熱。
他被連軼一大段話說得魂不附體,走火入魔,竟然哭得稀里嘩啦,還老老實實地讓連軼吻了個夠。那久得讓人窒息的舌吻的細節,紀言簡直不敢去想,因為只要稍稍一想,身體裡的血液就會如漫山遍野的青草被風吹動一樣翻湧。
僅僅一個吻而已。
一吻之後,連軼鬆開紀言,兩人都在粗重地喘息。
心臟狂跳,肌膚髮燙,本能的慾望破閘而出、難以自抑。
就在紀言快被衝擊得繳械投降之時,連軼忽然一低頭,將前額輕輕地靠在紀言肩上。
像是累壞了,整個人靜靜的,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