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陸西嘉拼命地回憶當時在鞋盒裡看到的那張紙條,那雙鞋子分明,分明就是送給陸又寧的生日禮物。陸西嘉滿腔當場對峙的話已經衝到嘴邊,卻在最後一刻被所剩無幾的理智給攔了下來。
至少在陸昀眼裡,他現在是誰,都不會是陸西嘉。他能感覺心臟在胸腔裡不安分地跳動,心底的天平在陸昀的話和自己親眼所見的場景之間搖擺不定。他第一次變得如此暴躁煩惱,為自己現在不在陸家小少爺那副軀殼裡而暴躁煩惱。
假如……假如那雙鞋子真的是要送給自己的?陸西嘉隱隱抱有幾分期待地想,歡欣雀躍的情緒還沒來得及蓄滿整個胸腔,就被冷冰冰的現實毫不留情地戳破了。
假如那雙鞋子真的是要送給自己的,那麼他又是做了多麼愚蠢的事來。心臟如同破洞交錯的布袋,冷風呼嘯而過。陸西嘉愣愣地垂著腦袋不做聲,許久以後,宛若想要代替多年前的陸西嘉來盡力彌補一般,小聲地囁嚅出口:“我也想要一雙球鞋。”
他壓下胸腔裡酸脹的情緒抬起腦袋來,努力做出興高采烈的模樣來,絲毫沒有留意到自己的聲音在逐漸變大,還隱隱夾裹了一絲急切:“我也想要一雙球鞋。我跟他不一樣的,如果哥哥送我一雙球鞋,我一定不會丟的。”
他脫口而出這些話,意識卻像是和嘴巴剝離成兩部分。嘴巴不停地發出聲音,意識也在耳邊不斷叫囂,現在的陸西嘉和以前的陸西嘉是不一樣的,假如現在的陸西嘉收到了球鞋,一定是不會丟的。
他忐忑不安地等著對方答覆,牆上掛鐘有條不紊的嘀嗒聲落在耳朵裡,如同將他吊在懸崖邊的那根繩子,在風裡慢悠悠搖晃上發出的吱呀聲。
陸昀微微眯起眼睛來,眼底的冷意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笑意,只一句話就將吊住他的繩子從懸崖邊拉回來,“你穿多少碼?”
陸西嘉緩緩地眨了一下眼睛,嘴巴彎起來的弧度飛快擴大的同時,眼裡還是浮起一點失望遺憾來。陸昀只聽見他嘴巴里說出來的話,卻聽不見他心裡頭的話。
所以,對方回答的是他嘴巴說出來的話,是對方以為的那個住在地寶軀殼裡的十五歲孩子,而不是他心裡頭的那些話,更不是十九歲的陸西嘉。
什麼時候他才能像現在這樣,說出他真正想要說出口的話來。陸西嘉變得前所未有地迫切起來,迫切地想要回到自己的身體裡。
陸西嘉堂而皇之地進入了陸昀的臥室裡,過後才發現自己口中的一起睡,指的是睡同一張床,而陸昀口中的一起睡,卻僅僅只是指睡在同一個房間而已。
看看男人那張柔軟寬大的床,再看看角落裡自己落魄的充電座,陸西嘉氣得連撞了兩下床頭櫃的櫃腳。養尊處優近二十年,陸西嘉仍然還是不太習慣晚上睡覺時沒有床,即便他現在只是連身體都沒有的靈魂而已。
不過想想也沒有人會把掃地機器人擱在自己的枕邊,至少陸昀沒有再將他從房間裡丟出去。他悶著頭調轉方向,想要出去找陸昀,身體卻又一次撞在那櫃腳上,頭頂有什麼東西發出輕微晃動的聲音。
陸西嘉還沒來得及退開去檢視,臨頭一杯冷水澆了個透心涼,玻璃杯從床頭櫃上掉下來,落在地板上發出尖銳的炸裂聲。
陸西嘉盯著地上的玻璃碎片一籌莫展,最後索性決定毀屍滅跡,自己動手將碎玻璃推進床底,而後飛快地將地面那些玻璃渣掃掉。才做完這些事,就看見陸昀從臥室門外走了進來。
他低頭看一眼自己呆的地方,地板上明顯洇溼了小片。陸西嘉只好往前挪了小步,將溼掉的小塊地方擋在自己的底盤下方。佯裝無事地抬著頭看陸昀朝自己的方向走過來。
陸昀從前在陸家老宅的臥室,就連陸老爺子和陸老太太也鮮少進去。陸西嘉也只那夜神使鬼差,悄悄進去拿了對方放在桌上的鞋盒,奇怪的是陸昀弄丟了送給陸又寧的生日禮物,卻也沒有在陸家提起過這件事。
只是他卻能明顯地察覺到,偶爾在家中擦肩而過時,陸昀那張冷似寒冬臘月的臉在昭示著,他和陸昀的關係變得更加糟糕起來。
也因此陸西嘉更不會進對方的房間裡去了。只是後來祁連山來陸家找他時,誤進了陸昀的臥室裡,還打碎了陸昀放在書桌上的水杯。
陸西嘉並沒有將這件事太過放在心上。陸昀回來時,他隨口找了個理由將這件小插曲替祁連山攬過去,只想著陸昀平日裡連話都懶得與他多說,一個水杯自然也就不會抓著他不放。
哪裡想到陸昀卻冷言厲色衝他發了一頓火,弄得他在陸家人面前難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