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離開地腳步一頓,神差鬼使般側過臉越過人牆朝店內看去。年紀稍大的中年女人將老闆娘護在身後,冷言冷語地和男人對罵起來。
男人罵罵咧咧地朝地上吐一口唾沫,轉身欲要往店外走。背對著他的中年女人,目光追著男人側過身來,陸西嘉愣了一秒。
半個小時以後,他在飯桌上倏地回想起來,那張隱約熟悉的臉,是他曾經在中心醫院裡見過的,那個中年女醫生的臉。
陸昀結束飯局過來接他時,他和紀蔚坐在美食街上的甜品店裡。司機將車停在甜品店外馬路邊的車位上,陸昀坐在後排座位上,正要給他打電話時,就掃見坐在落地窗前高腳凳上的陸西嘉。
按下撥號鍵的動作微頓,陸昀目光從他臉上掠過,繼而穩穩地落在坐在陸西嘉身旁,側過頭去和他說話的年輕男孩臉上。
陸昀沉默地眯起眼眸打量對方,看清對方那張臉的瞬間,眉間少許的冷意漸漸在臉上蔓延開來。他從陸西嘉的名字上退出來,先打了一個電話給林璽,在電話裡不經意般提起前兩天的聚會。
林璽並未提前收到過陸西嘉發來的口供,且接電話的時候,他又恰好在玩遊戲,滿腹心思都放在遊戲上,短時間內沒能反應過來,只下意識地反問:“聚會?什麼聚會?”
陸昀面色沉沉地掛掉電話,然後才給陸西嘉打電話。電話接通的那一秒,他面無表情地按下結束通話鍵。驟然想起此前他近乎自負地判斷陸西嘉早出晚歸,僅僅是為了躲他。
與此同時,甜品店內落地窗邊的座位上,陸西嘉疑惑地掃一眼被結束通話的電話,繼而起身對紀蔚道:“我哥來了,我要先走了。”
紀蔚點了點頭,低頭思考一秒,復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謝謝你。”
陸西嘉不以為意地扯扯唇角,轉身推開玻璃門走出甜品店,徑直朝停在馬路邊的私家車走過去。
車不是陸昀自己常開的那輛,司機蹲在馬路邊玩手機。他拉開後座車門俯身坐進去,轉頭卻聽見陸昀語氣沉冷地質問:“你還和他有聯絡?”
“什麼?”陸西嘉下意識反問一句。
“那個在酒吧裡工作的服務生。”陸昀眼眸黑沉地鎖住他,“你很喜歡他?”
“你認識他?”陸西嘉面上掠過一絲錯愕,繼而想起陸昀調查過他在酒吧打架的事,“他說他要請我吃飯。”
“吃飯?”陸昀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瞳孔裡卻一片冰涼,“請你吃飯需要連續請三天?你前兩天撒謊也是和他在一起?”男人目光裡浮起淡淡的厲色,“你們前兩天晚上幹什麼去了?”
當面被揭穿撒謊,陸西嘉下意識地有些心虛,張口反駁時語氣也連帶著輕下來不少,“前兩天我沒和他在一起。”
陸昀面上像是抑制不住般終於浮起怒意,與面上隱隱動怒的神情恰恰相反,他的語氣裡夾裹著冰渣:“我打電話問過林璽了,你還不想說實話嗎?幾個月前在酒吧裡為了他和別人打架,差點賠掉一條命,現在還不學不會教訓,還要和他來往?你就這麼喜歡他?”
陸西嘉有些費解地望向他,“我——”
怒火和煩悶交織相疊在一起,又或者還有其他堆積壓制多日的情緒,皆如閉閘多日的洪水,再也剋制不住般噴湧而出。
最初的怒意已經淹沒在冰冷的氣壓裡,陸昀面容冰冷,一字一頓地打斷他:“我再問一遍,前兩天你和他幹什麼去了?你們做什麼事情,還需要你連續兩天撒謊,拿林璽來做擋箭牌?”
陸西嘉脾氣再如何好,此時也忍不住有些怒從心起。更何況他脾氣壓根算不上多好,最多就是他已經學會如何在陸昀面前收斂自己的脾性。
他似笑非笑地脫口而出:“在哪裡?我他媽那兩天晚上都一個人在寢室裡玩手機。”
陸昀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黑沉沉的瞳孔裡一片冷意。
“你不相信?”陸西嘉掀起眼皮看他,繼而漫不經心地扯起唇角,“你不相信。”
他像是茫然到有些束手無策,又像是心煩意躁到臨界點。多年來成長的經歷,本能驅使他用冷笑和漠然來武裝自己。然而僅僅是和陸昀幾個月的親密相處,就已經潛移默化地更改了他數年來養成的習慣。
唇角欲要揚起的瞬間,火氣和躁意被瞬間洶湧而至的委屈吞沒,他像是終於自暴自棄般,壓在心底的話驀地衝口而出:“就算是個酒吧裡打工的窮服務生,打架是我自願,出車禍也不是他害的。他家世清白一沒騙我錢二沒害我命,我和他來往,你為什麼要這麼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