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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上傷處,咬唇也不吭一聲痛。陳太忙攔住她,“不能這麼裹,傷口還沒弄乾淨!”雲漪拂開她的手,面色已平靜如常,“我得回去了。”陳太倒抽一口冷氣,“就這麼跑回去送死,沈小姐,你瘋了麼!”

“你叫我什麼?”雲漪手上一頓,怔怔抬眸望過來。陳太一時黯然,別過臉沉默片刻,“秦爺死前還有一句話,他說答允過你的事絕不食言,往後你自去遠走高飛,換回原本的頭臉,世上再無雲漪此人。”

【滿盤皆輸】

“——從此世上再無雲漪此人。”

救她、逼她、教她、害她、成全她……統統都是這人所為,如今人死燈滅,是恩是怨都已無從說起。雲漪怔怔聽著陳太的話,心頭像被小鈍刀子一點點剜著,分明在痛,卻沒有血可以流。恍惚裡,有個模糊的聲音漸漸浮現,漸漸清晰……“念卿,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把我和這裡的一切都忘掉,就當你已再世為人!如果你忘不掉,我死後必不能安息!” 母親淒厲的語聲,是她揮不去的噩夢,永遠如影隨行。雲漪閉眼,緩緩捂住耳朵,卻不知要往哪裡躲藏才能避開這鋪天蓋地的回憶。

所謂遠走高飛、改頭換面,這是母親臨終的願望,是秦爺給她的允諾,也是她夢寐以求的解脫——就像壁虎斷尾求存,捨棄生命的某一部分,拖著支離破碎的殘軀繼續前行。

陳太哽咽勸道,“秦爺還留著筆錢給你,存在老地方,夠你用上大半輩子……如今到了這一步,也別再爭什麼意短情長,憑你單槍匹馬也救不出你妹子。姐妹一場,人各有命,你也算對得起她了!往後遠走高飛,活一個是一個,總好過兩人抱在一起死。”

雲漪久久低頭,沉默間不辨悲喜,彷彿化作石雕木刻。細碎的沙沙聲打在窗上,外頭不知何時下起雨來,陰沉了整日的天色終於黑盡。雲漪抬頭看一眼窗外,見褪色的花布簾子被風吹得翻卷,不由低低嘆道,“天都黑了……你怎麼辦呢?”陳太怔了怔,才省得她是在問自己。

“沒什麼怎麼辦,半輩子都過來了,到這把歲數怎麼也要撐到老。” 陳太黯然苦笑,彷彿為了回應她的話,那殘破的窗欞喀一聲似要被風吹掉,卻依舊搖搖晃晃堅持著。

最卑微殘敗處,往往生出最堅韌的生機,她同她都是如此。雲漪默了片刻,抬眸打量這間房子,瞧見床頭舊木櫃上那幀發黃的小像,圓潤青春的女子笑得分外動人,眉目依稀熟悉。“這是我從前住的地方,若沒遇著秦爺,我多半還做著這趟營生。”陳太一口說了出來,並無半分避諱。雲漪亦不作聲,只默默握住陳太粗礪的手。夜色終於吞盡了白日最後一絲光亮,屋裡徹底暗了下來,兩人也再看不清彼此面目表情,不知這一刻各自是笑是淚。

“該點燈了。”陳太摸索著站起來,卻被雲漪按住,黑暗裡只聽她語聲緊促,平靜裡透出萬分疲憊,“別點燈,這裡已不安全,我們得趁天黑離開。”陳太心頭一惕,想起這一路倉惶奔來難免引人注意,的確已不能久留在此。可她二人身單力微,一時間又能逃到哪裡去——外頭已是滿城風雨,只怕到處都是軍警和裴五的暗哨,貿然出去只是自投羅網。

“這裡是什麼地界,離法租界碼頭有多遠?”黑暗裡雲漪冷不丁開口。陳太愕然,不知雲漪何來這樣一問,遲疑片刻,只回答說不遠。雲漪沉默,恰此時窗外路燈亮起,有微弱昏黃光線照進來,映出她淡淡輪廓,似一座神秘冰冷的雕像。陳太不知她在想什麼,上前輕拍她肩膀,想叫她不必害怕。卻不料雲漪驀地抬頭,臉上竟是一片晶瑩水光,映著點漆般瞳眸,淒涼得叫人心碎,“我曾同他說,我不要自由了……如今看來,還是自由好,自由比什麼都好。”這話全無頭緒,陳太聽得一頭霧水,只知她說要自由,便嘆道,“這節骨眼上還談什麼自由,能保住性命已是阿彌陀佛!”

雲漪微仰了頭,一字一句笑道,“只要到了碼頭,就有自由。”

陳太一震,驚疑不定地望住雲漪,“你,另有門路?”

黑暗裡,雲漪的眼睛似貓一般瑩瑩照人,“門路是沒有的,退路卻有一條。”

一直以來,明知腳下危崖孤懸、惡浪滔天,也只得閉眼朝前走,停不了也逃不掉。

可是閉著眼,不等於真的盲眼。

壟斷煙土生意的潮州幫一向與洋人勾結,貨船直接從英法租界碼頭走私,藉著洋人轄區的庇護,令中國稅司莫可奈何,漸漸也就睜隻眼閉隻眼,縱容租界碼頭的煙土走私成了一個龐大而隱秘的產業。底下操縱這項生意的,已不僅僅是煙土商,黑白兩道勢力交錯混雜,官、商、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