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玉兒與多爾袞一同長大,向來知道多爾袞所帶之玉佩是為回疆和闐美玉所制,雕龍鏤鳳,精緻溫潤,而且冬暖夏涼,乃是一件寶物。見他竟然如此輕描淡寫便將寶玉送了女兒,自是待自己情深意重之故,愈發感慨,便抬起女兒小手做拱手狀道:“淑慧謝謝叔叔,淑慧給叔叔磕頭了。”多爾袞道:“好個粉妝玉琢的淑慧格格,讓叔叔抱抱。”徑走過來,便當著大妃的面兒,趁抱接孩子之際在襁褓底下向大玉兒胸前一陣揉捏。大玉兒心裡一顫,早撒開手來,轉身走開。哲哲一絲也不察覺,猶裝腔作勢地道:“我們在這宮裡,高牆深院,什麼也聽不見看不見,十四弟不同,人高馬大,眼目眾多,我們想不到的,十四弟要幫我們想著才是。”多爾袞嘿嘿笑著,仍然不置可否,卻在袖子底下向大玉兒做個姿勢。大玉兒恨得牙癢癢的,又怕哲哲起疑,不好太過沉默,只得也隨聲附和著:“就是,我們娘兒們沒什麼機會出宮,忒沒見識,全賴十四爺指點,以後有什麼事兒,親戚間還該常常走動走動才是。”一時話畢,哲哲仍命大玉兒送多爾袞出去。到了雕花門前,多爾袞見眼前不過是忍冬等幾個心腹丫環,再無顧忌,猛回身摟住大玉兒道:“想死我了,幾時再回到小時候那樣兒才好呢。”丫環們嚇了一跳,俱掩面背身而笑。大玉兒卻毫不驚惶,只蹙眉道:“我現在是大汗的妃子,你怎麼還這麼沒上沒下的?”多爾袞笑道:“什麼上上下下的?小時候,咱們一處吃一處玩,你整夜呆在我帳篷裡,我摸也摸了睡也睡了,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老實說,想不想我?”說著只管扳過臉來親嘴。大玉兒板下臉來,下死勁兒推開道:“現在可不是小時候,你我都老大不小了,怎可再動手動腳的?”抽身走開。多爾袞受了冷遇,卻並不氣惱,隻眼瞪瞪地瞅著她走回內堂,滿以為她臨進門前必會回頭望一下,卻見她徑直進門裡去了,終究也不知她是何心意,心下倒有些悶悶的。黃昏時分,綺蕾被一乘四帷金鈴翠幄軟轎抬進了睿親王府。一路鈴聲清脆,喚起多爾袞沉埋的心事。他的眼神陰鬱,只覺得這一段簡直不是回家的路,而是向著皇太極復仇的路上在挺進。每一聲鈴響都呼應著他的心跳,而那鈴鐺覆蓋下的轎中姑娘,雖然還不能睜開眼睛,然而多爾袞覺得,她和他的命,已經連在一起了。睿親王妃早已得了訊息,打中午起就親自監督著讓人將後花園一溜十來間房子打掃出來給綺蕾及太醫們居住,又點了四個伶俐的大丫頭撥過去聽用。一切打點停當了,又忽然想起什麼,一疊聲兒地喚貼身侍女烏蘭翻出那件新做的重錦葛袍來服侍自己換上。 多爾袞將綺蕾接進了睿親王府(5)烏蘭不解:“這是預備了冬天穿的,這會兒才剛剛入秋,是不是早了點兒?”王妃想了想,終究不捨,猶猶豫豫地道:“王爺說要傍黑回來,傍黑的時候,天已經涼了,這些日子早晚溫差大,穿重錦也不算早吧?”她用的是商量的口吻,與其說是在問烏蘭,不如說是在勸自己。然而當烏蘭真個依言翻出衣裳來服侍她穿上,她卻又躊躕起來:“還是你說的對,這時節穿這個,好像是早了點,倒叫人瞧著笑話。”這是一個五官端莊得沒有特色,身材豐滿得略顯痴肥的女人,說話做事都較旁人慢半拍,彷彿不如此就不足以顯示身份的尊貴似的。然而這也不能怪她,實在是睿親王府的生活太枯燥單調了,完全不給她訓練口才心智的機會。她生在一個和碩親王的家裡,又嫁與另一個和碩親王為妃,打小兒就知道作為女人,最好的出路就是嫁個好男人。可是嫁了以後才知道,女人和男人在一起只是半個人,女人和女人在一起才能找全另外半個自己,才是個完整的女人,這樣子的生活才夠充實,才有心氣兒。然而多爾袞對於內幃之事是冷淡的,他自己不納側妃,也不許她與其他王府福晉來往,害得她自從進了睿親王府後,日子就完全靜止了。過一年等於一天,而一天也像一年那麼漫長。每一天都是前一日的重複,沒半分新意,就是做了新衣裳,也沒有人可以炫耀。如今綺蕾來了就好了,從此自己可就算有了個伴兒了,就算不是伴兒,是個對手也是好的,至少可以在一起鬥鬥嘴,比比身家手段兒——打小兒學的那些閨中手段,到王府後居然用不上,豈非荒疏可惜?因此上興頭頭地,只管同烏蘭猜度著綺蕾的模樣兒:“大汗親自看中的,應該不會錯。可是聽說只是察哈爾草原上一個普通牧民家的女兒,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不知道性子會不會很驕?”烏蘭早已猜透主子心意,聞言勸慰:“憑她怎麼驕,現在可還不是汗妃。一日不是汗妃,就一日不能在奶奶面前不敬,就得跪著給奶奶請安。就算她改日真成了汗妃,也只是庶妃,奶奶雖然是親王福晉,卻是正福晉,她也不敢在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