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黃旗諸臣相顧,暗自盤算,無論是豪格還是福臨,只要是皇太極嫡子繼位,兩黃旗就仍是天子自將之旗,地位顯赫,遂也都嘻笑點頭:“只要是先皇嫡子,我們一視同仁,理應報效。”豪格自知大勢已去,眼看著情況急轉直下,因為太過出乎意外,反而一時想不出什麼反駁的理由來,只好支吾點頭:“皇弟登基,我無異議。”至此、紅、黃、藍、白八旗再無異議。丹墀之下,居然再無一個不同的聲音。歷時五天五夜的皇位之爭,竟這樣戲劇性地得到了解決,在毫無先兆的情況下意外地達成了共識——六歲的九皇子福臨登基,多爾袞和濟爾哈朗為輔臣。莊妃立在鳳屏之後,露出勝利的笑容。這就是她要的結果——出其不意,出奇制勝,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她熟讀歷史,不會不知道那著名的斷腕太后的傳說,遼太祖阿保機未立儲君而猝逝,述律皇后自己上殿申請以身殉主,因其子年幼而被群臣勸阻,遂自斷手腕入棺陪葬,以此感動了群臣,遂立幼子為帝,而述律被尊為太后。現在,莊妃大玉兒重演了這一幕,一樣地剛烈忠貞,一樣地請殉不遂,一樣地立子為帝。惟一的不同,是她才不肯斷腕。她不捨得,她也不需要。因為她有多爾袞。她還要留著這雙手撫摩她的情人、取悅攝政王殿下呢。多爾袞沒有辜負她的深情與厚意,更沒有違揹她的意志與心願,他大度而決然地把帝位讓給了幼皇福臨,甘願退居為攝政王,一錘定音。丹墀之下,她剛才跪拜磕頭的鮮血猶自殷然,似桃花,更似旌旗。現在她明白先帝臨死時吐出的那口鮮血像什麼了,那一口濺在永福宮床幃上的桃花血跡,正是皇太極親手授她的一面勝利之旗,更是玉璽的猩紅朱泥!“這是鹵簿,這是法賀,這是傘蓋、儀刀、弓矢、槍、殳戟,這是麾氅、幡幢、節鉞、仗馬,這是星御仗、引仗、吾仗、旗、瓜、靜鞭、品級山……”次日午後,多爾袞親自引著莊妃與九阿哥來到珍放朝儀的鑾駕庫房,一一指點與福臨,說明名稱及用途,以及行登基禮時皇上的行為規範。滿室裡金碧輝煌,耀眼生花,福臨一行答應,一行心中暗記。這個記憶皇家儀仗的過程,也就是福臨一點點接近金鑾寶座的過程,每記住一樣,他就在心裡對自己說一遍:我要登基了,我要當皇上了。當走出朝房的時候,他已經學會了用“朕”來稱呼自己。他被忍冬帶回了永福宮休息,但是莊妃和多爾袞沒有。他們仍留在儀房內,看著那些儀仗禮器,體味著成功的不易與快樂。終於得到了,進入到皇家鑾儀庫的一刻,足以與登上金鑾殿相媲美。這些美麗的禮器,它們象徵的是無上的權力與威儀,價值遠遠超過本身,儘管它們本身已經是世上最寶貴的金珠寶玉。多爾袞撫摸著那些禮器,把玩著他原本唾手可得卻又失之交臂的皇位,百感交集。又一次,又一次他放棄了應得的皇位,為了一個女人——那女人想她的兒子稱帝,於是他便屈服了。如果母親地下有知,她看到這一幕是會欣慰還是會憤怒?大玉兒沉靜地看著多爾袞,她的愛人,她兒子的父親。不必任何言語,甚至不需要一個對視的眼神,她已經清楚地讀懂了他心中的不捨與不甘。她微笑了,既然知道用什麼方法從他的手中拿走皇權,自然也就明瞭該用什麼方法讓他仍然擁有得到的感覺。要一個人犧牲不難,難的是如何讓他心甘情願地犧牲了,卻還以為自己在得到。她慢慢走向他,親手服侍他寬衣解帶,為他一一穿上那龍袍,繫上那玉帶,遞上那權柄。她自己,卻並沒有穿戴起那鳳冠霞帔,相反地,她把它們堆在自己的周圍,然後面對多爾袞,微笑著,一件一件,一層一層地,脫去自己的衣裳。她已經三十歲了,正是從青春走向成熟的當口,卻還不曾衰老,只是熟得透了,渾身的肉都有了一種熱力,是即將發福卻還沒有發起來的,那樣一種霸氣。 坐擁天下稱王稱後(4)當她赤裸著身體,站在那些鳳冠霞帔間,那裸露的成熟的女人的肉體就額外地有了一種收穫的意味,彷彿金秋等待收割的稻麥,隨風擺盪。每一陣波動都是一種誘惑,欣喜的,熱烈的,肉慾橫流的,彷彿不是生命給了肉體活力,而是肉體自身有了活力似的,可以脫離思想而存在,甚至脫離慾望而存在,因為它就是慾望本身,就是誘惑的根源。然後,她就這樣赤裸著跪下,跪在她男人的腳下,撫摸著他,取悅著他,以一種服從的姿態,鶯聲燕語:“臣妾給皇上請安。”巍峨的龍袍,赤裸的女人,沒有比這更加令一個男人自豪而且興奮的了。這才是真正的勝者為王,這才是真正的夢境成真,這才是真正的坐擁天下,稱王稱後!就在這珍藏皇家權儀的鑾駕庫內,就在侍衛的層層把守之中,大玉兒,這先皇的遺妃、新皇的母后,和當朝攝政王多爾袞,在皇上登基大典之前,先預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