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贄一愣,笑道:“太傅有何欺君之罪,朕不與太傅追究。太傅先請起吧。”
宋祈頭磕著地面,沉聲道:“小女宋若,早年離世,唯留下一子。初入長安,不知禮數,多次衝撞陛下,險釀成大禍。幸陛下寬仁以待,不予他計較。”
唐贄聞言,臉色略微難看,說道:“你女兒真是給你生了一個,好外孫。”
宋祈:“臣不知她所犯何錯,叫陛下震怒。臣如今已不在朝為官,亦不敢於朝政指手畫腳。只是,臣唯有一事相報。”
唐贄拂袖:“你說罷。”
宋祈抬起頭道:“她不過一介女流,見識短淺。恐遭了小人陷害,才叫陛下誤會。只是,她雖胸有大志,卻絕無反心。一介女流,又能做些什麼呢?”
唐贄回味了許久,才明白他說的意思。猛得站起來,走出兩步道:“她是女人?宋問是一個女人?”
宋祈:“正是外孫女。老臣也是不久方知。”
唐贄震撼道:“不可能。她怎麼會是個女人?”
宋祈又請求道:“請陛下,寬恕她。宋問涉世尚淺,不辨真假。但她確實忠於大梁,絕無二心。”
唐贄慢慢走下座,還在呢喃:“宋問。宋問究竟是誰?”
唐贄一時間有些恍惚。
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那是天差地別的。
男人有功績,會怕他功高蓋主,怕他為他人利用。但是女人不一定。
但女人優秀,你可以封賞她,你可以讚揚她。你不必擔心她會心有不軌。因為民心不會追隨她。
在唐贄眼中。女人終究是男人的附屬品。
沒有人知道她是一個女人。沒有人會想到她是一個女人。
哪怕史書上記到她,這一聲“先生”也是當之無愧。
這樣一個人,怎麼會是女人呢?
眼界,學識,膽量,氣節。這些她都有。他沒有見過這樣的女人。
他忌憚宋問,是宋問和唐毅走得太近。她處處幫著唐毅,針對自己。沒有人能容下她的,他不覺得自己有錯。
他害怕宋問別有用心,更害怕唐清遠被宋問算計。縱然宋問功蓋天下,也不允許她在皇權下有任何的特例。
憑什麼不做官?憑什麼不為我所用?憑什麼要忤逆我!
可是如果,如果他早知道宋問是個女人,那絕對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唐贄的確沒想殺宋問,自然也知道,唐毅的事情與她無關。若是真的有關,宋問已經活不到現在了。
他關押宋問,一是想試試能不能將唐毅詐出來。他若真如他表現出來的那般,自然不會眼睜睜看著宋問去死。
二,就是要滅滅宋問的威風,更想試試她的忠心。要她明白,只要自己活著,天下就是他說了算。
可若真是如此,這些都沒有用。
唐贄算計了一輩子,唯有宋問,始終讓他措手不及。
宋祈離開後不久,唐清遠也過來求見。
唐贄還在呆愣中,沒有回過神來。一人坐在椅子上,閉著眼不知在想些什麼
“父親。”唐清遠躬身行禮,開口道:“求父親寬恕宋問。”
唐贄這才轉向他,略有些詫異道:“你也來替她求情?”
唐清遠抬頭,不明所以,還是繼續說:“宋先生委實無辜。她沒有那樣的本事,將三哥送出大理寺。”
“你還叫他三哥?”唐贄搖頭,“我兒,你就是太善良了,為父才放心不下你。”
唐清遠道:“父親,孩兒會努力的。廣聽諫言,虛心好學,不叫父親失望。”
唐贄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先去回去吧。叫宋問過來見我。”
宋問手裡敲著扇子,聽她的獄友們講當年壯闊的歷史。
“想當年,我一拳將那惡吏的鼻子打斷。當時我是村中最健壯的男人。愛慕我的姑娘成群結隊。”那大漢坐在宋問對面,一手搭在腿上,驕傲的說道:“這麼多年,我也從未後悔。此事鬧大後,朝廷派人下查,那人也沒比我過得更好。”
他滿身肥肉跟著他的話抖動。
宋問委婉道:“看出了你……曾經的影子。健壯!”
對方咳了一聲,清清嗓子,說道:“渴了。”
宋問:“我也渴了。”
她起身走到門邊,對外喊道:“獄丞兄!獄丞兄!!”
獄丞跑來,不悅道:“你又怎麼了?”
宋問笑問:“有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