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磕了三個響頭。
梁悅像個小木偶,也不作聲,奶嘴含在嘴裡,要掉了才吮一口。
阿姨喂他吃早點,吃了一勺就塞不進去了,只好又給他泡阿華田,讓他抱著奶瓶坐在灶膛用火取暖。
大人小孩陸陸續續起床,屋子裡熱鬧起來,昨天跟梁悅玩得很開心的小朋友又來拉他,但梁悅只是看看人家,抱著奶瓶又低了頭。
阿姨輕聲問他:“怎麼了呀寶寶?”
梁悅腫著眼皮沒說話,誰也不知道他想什麼。阿姨想著大概是沒睡好又哭累了,便抱著他輕輕哼歌,想哄他再睡一覺。
這回唱的是輕揚的民歌:“春季到來綠滿窗,大姑娘窗下繡鴛鴦……”唱了一曲不見他瞌睡,又換了一首:“天涯呀海角,覓呀覓知音……”合著風箱有節奏的鼓風聲,她自己都快被催眠了,梁悅卻依然木木的沒睡意。
外面院子裡熱鬧起來,大人們捉雞捉鴨忙活。阿姨一想既然睡不著就帶他看熱鬧吧,於是抱了出去。院子裡放了個瓦缸,一根圓頭木棍,幾個人進進出出把鍋裡燒沸的熱水一桶一桶的往裡倒。
屋簷下面阿姨的兄長正抓著雞的翅膀跟腦袋,幾下揪掉雞脖子上的一圈毛,茲拉就是一刀,鮮血一下噴了出來。
梁悅猛地一顫,驚恐的看著這一幕,阿姨連忙捂住他的眼睛抱回了灶口,要死了,還不如不出去,讓他受驚嚇。
這一嚇不要緊,沒到中午呢,梁悅就開始發燒了。
阿姨急壞了,跑去供銷社打電話,梁家沒有人。她只好到赤腳醫生那裡買了些退燒藥,又不敢隨便給他吃,僱主說過不要讓他亂吃藥,是藥三分毒。
廚房裡有人在小聲議論:“她是克子的,讓她帶小孩怎麼行呢……”
她坐在床邊看著梁悅費力的喘氣,朦朦朧朧半開著眼睛,叫他寶寶也不答應,她心疼的只能掉眼淚。
隔了一會兒,還是跑去供銷社打電話,仍然沒人接。她一點辦法沒有了,拖著步子往回走。到了門口,就見沿路過來一輛小轎車。這一片兒沒有人開得起小轎車的,她仔細一看,像是僱主的車。
梁宰平也看到了她,停車下來叫她:“阿姨!”
可憐的阿姨,見了他,一下子癱在地上嗚嗚大哭起來。
梁宰平見了床上躺著的兒子,悔得只想抽自己倆耳光。本來是可以早兩個小時到的,可空著手又覺得失禮,他知道保姆阿姨在她孃家沒什麼地位,就胡亂買了些年貨,又打電話託關係,好歹用僑匯券換了臺黑白電視機來,想著可以給她撐面子。其實到頭還是為了她能把梁悅當自己孩子疼。
他坐在床沿俯身吻兒子的額頭和眼瞼,輕聲呼喚:“寶寶,是爸爸,寶寶。”
阿姨把配來的退燒藥遞給他:“您看這個能吃嗎?”
梁宰平接過看,挑了兩種:“各掰一半,用老辦法。”老辦法就是把藥片碾碎了和在牛奶或阿華田裡讓他喝。
阿姨利索去弄了來,梁宰平試了試冷熱,把梁悅抱在臂彎裡,自己含了一口,覆著小嘴一點一點往裡送。好大一會兒才把小半罐藥喂完了,親了又親,才安放回被窩裡。
阿姨給絞了把熱毛巾:“您先擦擦臉。”幾個小時車程呢。
梁宰平接了過去,忍不住責問:“怎麼回事?”
“昨晚上哭了一夜,一定要找您……早上起來就沒精神了,又見了血光……”阿姨抹著眼淚說:“都是我不好,沒給您照顧好他。”
梁宰平皺著的眉頭鬆不開,想著也不是她的錯,自家孩子這身板這脾氣,神仙都伺候不好他。
兩個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都沒說話。靜了一會兒,保姆哽咽著說:“梁先生,過了年我,我就不帶悅悅了吧。”
“為什麼?”
“我是個災星,克子……”話沒說完,淚如雨下。
梁宰平搖頭:“怎麼說這種話作踐自己,我都不信,你信這個?小東西是難弄,這回發燒也不能全怪你,別胡思亂想。對了,我帶了些東西過來給你,車沒鎖,你自己去拿吧。”
阿姨捂著嘴鞠了又鞠,怕失態,跑出去了。
梁宰平摸著兒子的臉,心啊肝啊都揪到一塊兒去了,乾脆脫了鞋子上床抱著他睡,這樣他才安心些。
一臺電視足以使一家人沸騰,大人小孩全都圍著看,阿姨不敢動,進來問,梁宰平抱著兒子壓低了聲說,是給你的,看看有沒有人會裝天線,要不晚點兒我來。
阿姨含著熱淚出去了。家裡的男人們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