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墨雷說:“我答應的事自然會做到,你這不還沒掛呢嘛,操什麼閒心?”
難道要等掛了再來操心啊。哭笑不得,梁宰平只好接住他遞過來的半杯酒,一口氣把半杯全喝了,酒杯倒扣在桌面上,嗆咳著說:“墨雷,為這點兒人情真不值得,你回去!”
刑墨雷不理會他,兩隻指頭捏起一塊兒白糖醃番茄扔進嘴裡,自顧自端著酒坐到電視前面去了。
如果沒有梁宰平,刑墨雷不會有今時今日。五年前他醫大畢業,被學校推薦到當地一家公立醫院工作,第二年關華未婚先孕,這要是傳出去,那可是天大的事兒,不消說兩人要丟工作,關華全家都要被人指脊樑骨,要是關華的父親較真,刑墨雷一趟牢獄之災躲不過。結婚需要雙方單位證明,但又根本過不了婚檢這一關。兩個人反正都在醫院裡工作,便挺而走險想偷偷拿些藥流掉這個小孩,可正在這當口刑墨雷所在科室的科主任自己弄出了一樁醫療事故,病人是個退休老幹部,家屬一定要有個說法,他便拿刑墨雷這個毫無背景的外鄉人出去擋了槍口,處分很嚴厲,即刻便被辭退了。
人都難免有個落魄的時候,可那一年的刑墨雷,真是犯了太歲了。他脾氣倔強,很早就不讓父母過問自己的事,可實際十分孝順,父親臥病在床受不得刺激,家裡又等錢用,他便強忍了這口冤氣,先找了兩份零工苦幹,堂堂醫大畢業生,在飯館給人打雜,家不能回,又無法面對關華和她肚子的孩子,人生似乎走到絕境了。
梁宰平就是那時候找到了他,他很誠懇,直接說明了來意。他打聽過S市裡的歷屆和應屆醫大畢業生,知道他學業很優秀,所以特意千里迢迢過來納賢,請他不要嫌棄診所規模小,回去幫幫他的忙。
刑墨雷說,我只有一年半的工作經歷,什麼都不會。你找別人吧。
梁宰平說,刑醫生,你的導師向我推薦了你,我相信你大有作為。這裡的事都放下吧,你可以重新開始。
刑墨雷依然拒絕,不行,我妻子跟孩子在這裡。
梁宰平說,我跟羅市長打了招呼,只要你妻子願意,安排她去咱們市藥監局工作,到那兒你們馬上就可以結婚。令尊的病,我也已經聯絡了市一的專家,所有費用由診所出,你還有其它擔心的事都可以跟我講,我盡力而為。
刑墨雷真真好奇了,為什麼,你花這麼大代價完全可以找個更好的。
梁宰平只說了三個字,你值得。
事實證明梁宰平很有眼光,刑墨雷是個全科天才,他只靠不到兩年的工作經歷以及大量的書籍資料便撐起了恩慈的整個外科系統,他主修的是腫瘤外科,第一個接診的骨科病人是肩鎖關節脫位,他跟病人說你等等我洗個手,進了內室,開啟書看了兩分鐘,出來便給人做了手法復位。第一個接診的婦科病人是子宮腺肌症,兩層高的小診所,手術室條件簡陋,甚至沒有麻醉機,他沉穩的指揮著,讓麻醉師捏皮球,小護士用手工量血壓監測生命體徵,四個小時終於拿下一臺腹式全子宮切除。他的第一臺胃癌根治做了七個半小時,一個多月以後做第二臺,卻只花了五個小時不到,進步神速。
幾年的相處,梁宰平待他親如兄弟,為他解決住房,拿的還是市府大院的一套宿舍樓。刑墨雷的父親去世,梁宰平雖沒有披麻戴孝,卻是事事張羅,夜夜在靈堂陪到天亮,猶如半子。
值不值得,彼此心中有著一杆秤。刑墨雷是可以生死相托的朋友,梁宰平終是沒有看錯。
農村的夜生活向來比城市結束得早,除非有大的節慶,比如為一年一度除舊迎新的春節。已經是臘月廿八了,保姆阿姨一家人晚飯後開始準備做傳統糕點,磚石砌成的三眼灶臺上,一口八尺大鍋熱水沸騰只等著架蒸籠,靠外面一口六尺鍋裡,掌勺的是阿姨的大哥,帶著袖套熱火朝天的炒點心餡兒。
兩口灶膛裡的火必須要一直旺,阿姨抱著梁悅又要拉風箱又要拿身後的柴火,木柴不小心刮到了他的臉,嚇得她連忙抱著左右看,這細皮嫩肉的,弄傷了,別說僱主要揪心疼,就是自己也捨不得。
她親他的臉,問:“寶寶,疼嗎?”
梁悅沒覺出疼來,他頭一次見這種場面,伸長了小細脖子看水蒸汽籠罩的廚房裡忙碌的大人都在幹什麼,女眷們圍在桌邊邊做點心邊七嘴八舌談論家長裡短,時不時爆發出笑聲。
“她們在幹什麼?”小少爺十分好奇。
“在做糖糕啊。”
“我們也去。”他也想參與。
阿姨抱著他過去看仔細,一位嬸嬸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