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周遭明亮的黃色宮燈卻將整個庭宴照耀得亮如白晝,只見梅妃穿花踱柳而來,蓮步姍姍,身旁似帶出一脈芳香的雲。入座於煙落的身側,待瞧清楚時,煙落只覺得自個兒的呼吸,都因為梅妃的出現而微微凝滯了,她仿若是不染纖塵的,沒有被世俗裡的汙濁煙塵沾過一絲一毫,柳眉如黛,星眸欲墜,眉間一點硃砂,如凝了的紅胭脂,益發襯得她宛若天上謫仙般飄渺。
其實,若說梅妃便是人間唯一絕色,煙落心中覺著其實未必,自己也是頗為貌美,與梅妃不相上下,美人總有相似,她與梅妃之間甚至眉眼間還有著幾許相似,一樣的細長柳眉下彎著一弧含水秋眸。只是這梅妃,顧盼神飛的嬌柔姿態中透出一種淡淡的惘然的神情,彷彿是不經意間流露出一點心事。而這種柔弱的感覺,也許最是能勾起男人爭先恐後的保護慾望。恐怕這便是梅妃盛寵不衰的原因了,然而,梅妃再是得寵,也不過是養在深宮之中一朵嫩弱的花兒罷了。唇邊輕輕扯動一縫淡然的孤度,煙落別過眼去,徑自四處打量起來,她所向往的,也許更多。
四處遊移目光,掠過位於身後几席的曹選待,不,如今應當是曹嬪了。聽聞梅妃抱病不能侍寢,這個曹嬪頗得寵愛,是連越兩級侍奉於君王塌前,亦是打破了宮女必須逐級晉封的宮現。宮人內監們都私下議論著,這個曹嬪可大有當年梅妃得寵的勁頭呢。
無謂一笑,轉眸回神,煙落正欲執起面前紅漆雕花攢盒中一塊玉酥糕,卻聽得耳旁一陣踏著落葉的簌簌聲直作響。抬頭一望,竟是慕容成傑與柳雲若相攜而來。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慕容成傑,以前傲哥苛總是護著她,怕自己受冷眼刁難,是以從未曾帶著如去過安邑郡王府。
慕容成傑顯然已是上了年歲,雖應當是與爹爹差不多的歲數,可卻明顯更顯蒼老,一看著便是成日浸淫於酒色之中,被掏空了身子的人。只餘一雙精銳不減的黑眸,依稀透出年輕時的縱橫沙場,好似一汪深不見底的深潭,煙落只望了一眼,心底竟萌生出了莫名的寒意,手腳均似被凍僵般.冷徹底。眼底掠過一抹疾馳而過的狠意,幾乎教她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行至自己身旁,只聽得梅妃已是先一步福身行禮,聲音若翠鳥歌唱,盈盈道:“義父,近來身子可好?”
慕容成傑忙換上一臉老辣的奉承,一手將梅妃挽起,道:“老臣豈敢勞娘娘大駕,還煩娘娘惦記,臣身子過朗的很,無礙,無礙,呵呵。”
義父?!煙落的神情在閃耀的宮燈之中有一陣恍惚,記憶中好似聽人說過,梅妃是慕容成傑進獻給皇上的,原來竟是稱他作義父,那豈不是是慕容傲的義妹?也不知他們是否曾經認識。微微顰眉,甩了甩頭,煙落只覺得自已是越想越遠了,竟尋思此不相干的事。
美目一揚,卻對上了柳雲若一雙似笑非笑的眼。她滿頭青絲梳得如亮油油的烏雲,兩鬢長髮微垂,輕若柳枝,滿頭華麗的朱釵金簪,耳邊戴著紅色瑪瑙墜子,妖豔如吐著紅星子的小蛇,穿著灑金牡丹羅裙,裝扮異常華貴。
“順妃娘娘萬福。”柳雲若微微福身,向她致禮。
煙落亦是大方還禮,只是菱唇開了又合;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昔日情同姐妹,興趣相投,總有著絮絮叨叨說不完的話,可如今見了面卻連問候的話語都是那麼難以啟口。
柳雲若似絲毫不介意,只是柔若不骨的挽了慕容成傑,一同向對面席位走去。在經過風離御面前,只見她稍稍停頓了下,鬆開了慕容成傑,修長的兩手輕輕捻起自個的灑金羅裙,雙膝微彎,長長的裙裾四下散開,如同盛開在草地之上的一叢豔麗的芍藥,聲音嬌媚酥骨道:“寧王殿下萬福!”那一聲“寧王”帶著刻意的尖聲,聽上去是那般的刺耳,更像是有意無意的嘲諷。
風離御面色稍霽,回以一抹冷淡的微笑,微眯雙眸,眼底有看不咒的情緒一問而過。執起面前的酒盅,作勢飲了幾口。
瞧著柳雲若刻意地前去問安,煙落心中一沉,若不是今日見著柳雲若,她幾乎都快忘卻了風離御曾經狠心玩弄拋棄柳雲若之事。看雲若那強作傲氣的神情,以雲若的性子,想必一定是愛慘了他,亦是恨毒了他罷。幾許難掩的失落並著幾分酸澀之意泛上心間,漸漸瀰漫開來,直至唇邊都銜了一絲苦澀。她自己,想來也不過是他百花叢中曾經的一朵而已。
一眾人等陸續入座,少刻,皇上與太子一同出席,高坐於主位之上。絲絃管樂的宮廷樂曲徐徐吹奏,月兒亦是牲上柳梢,此時正漫下如煙如霧的薄雲,如輕紗般拂遍每一處。幾巡酒過後,人人臉上皆是有了幾分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