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的大規劃,加上趙興的細節操作,簡直是這時代最完美的組合。
冬至過後,正旦將來,新官隨時履新,蘇軾這名罪官如果當時不在羈留地,會讓新官很難堪。所以,處理完程家坳的事情後,趙興與蘇軾匆匆趕回黃州應差。
這次,蘇軾離開黃州是由趙興作保,在雪堂後登岸,蘇軾直接回了家,由趙興獨自去州衙消保。
這時的官衙有點靜悄悄,向例,年末官員可以放一月大假,在這時辦事,州衙一般都找不見人。
監酒樂京聽到訊息,迎了出來,拉著趙興的手閒聊幾句,立刻轉入正題:“離人,今年酒稅略有剩餘,你名下分得三百一十二貫,錢雖少,但你也不能不要啊,趕快領去,我好封印過年。”
什麼,有退稅?宋代就有退稅了?而且這不是出口退稅,是“地稅”的退稅。
這是什麼?
這就是共和。
一千多年前,希臘人認為國家是公眾的國家,君主或者首腦只是受公眾的委託來管理這個國家,如果政府有盈利,那麼依據契約精神,它就必須把這部分盈利返還給國民——現代把這譯為“回饋納稅人”。
大文豪歐陽修曾解釋過這種政策,他說:“夫興利廣則上難專,必與下而共進之,然後通流而不滯……今為大國者,有無窮不竭之貨,反妒大商之分其利,寧使無用而積為朽壤,何哉?故大商之善為術者,不惜其利而誘販夫,大國之善為術者,不惜其利而誘大商,此與商賈共利取少致之術也。”
他這句話的意思是說:政府盈利了,不應該把錢財上繳國庫“積為朽壤”,而應該與百姓、商人分享,這樣使商人更踴躍納稅——此與商賈共利,取少致之術也。
明清時代的人也許不理解宋人的共和思想,但趙興卻經常聽說,窮困的印尼共和國也有個富裕之地——旅遊勝地巴厘島,當地政府在完成國家稅額之後,多餘的稅款不是上繳國庫,而是與島上的納稅人分享。與此同時,世界最窮國衣索比亞也執行這樣的共和政策……
此前,聽說深圳也曾給納稅人分享稅後紅利,據說是獨一無二的創舉……但趙興獨獨沒想到,宋代,我們已經共和了。
宋代已經共和了——只此一句話,可以讓所有的腹誹者閉嘴!
拿著退回來的幾百貫錢,趙興有點頭腦發悶,愣了半天,他才聽到樂監酒模模糊糊的聲音:“知州……過世……拜祭……”
徐知州死了?前幾天,蘇東坡還為他做過送別詩,他竟然這麼快過世了。
想來,此前還是有徵兆的,比如蘇東坡給孩子過百晬,他就沒有出現。也許,當時他不願用自己的病況擾亂喜慶氣氛。
“我這就通知學士”,趙興馬上狂奔而出。
徐知州一死,不僅牽扯到程家集的歸屬,還牽扯到蘇軾今後的生活。這個變化須儘快應對。
祭堂內,蘇軾正在唸《徐君猷輓詞》——一舸南遊遂不歸,清江赤壁照人悲。請看行路無從涕,盡是當年不忍欺。
雪後獨來栽柳處,竹間行復採茶時。山城散盡樽前客,舊恨新愁只自知。“
前幾天,他寫的《好事近》祝賀徐知州升遷,重九日,他寫下《重九涵輝樓呈徐君猷》,其中有兩句:“萬事到頭都是夢,休休,明日黃花蝶也愁。”
徐知州的名字因蘇軾而顯,蘇軾名詞多與這位寬厚長者關聯。現在,他如“明日黃花”,走了。
祭堂內正舉行隆重祭禮,趙興獨坐在後堂,默默垂哀。
他與徐知州關係不熟,能出現在祭禮上是因為蘇東坡的關係,但像他這樣一位毫無詩作的普通貢士,列不到主賓位上,所以徐知州的家人把他安排在後堂,等待祭禮的結束。
後堂裡,充滿惶惶氣氛,每個僕人都似乎在竊竊私語,徐知州的幾位姬妾都在收拾行李,僕人們一個個被叫走,不一會兒,整個後堂只剩下了趙興。
一陣叮叮噹噹的環佩聲走進後堂,趙興抬眼一看是那名叫勝之的小妾,她似乎有話說,心事重重的與趙興見禮後,劈頭就問:“聽說,你是黃州大酒商?”
“嗯。”
“聽說,你還是東坡先生的門生——一位不會作詩的怪門生?”
“……”
“聽說,你才娶了新婦?”
“……”
“我認識潘生,聽說,潘生現在在你的手下聽命做事——你買下了潘生酒坊?”
……
猶豫了半天,這位舞姬鼓足勇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