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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部分

我笑道:“若不是你,姑姑怎會知道姐姐的難處?我不會忘記你的恩德,不論昔日的,還是今日的,是對我的,還是對姐姐的。”

小蓮兒連忙下拜道:“恩德二字奴婢當不起。”

我扶起她,緩緩道:“你保全了我和姐姐多年的姐妹之情,你當得起。”

小蓮兒道:“婉妃娘娘和姑娘是嫡親的姐妹,恩深情重,豈需他人來保全?”

我淡淡道:“我與姐姐分開數年,人事橫亙,必得‘有人先遊’,才能彼此無猜。”

小蓮兒略顯茫然,很快便神色如常:“姑娘言重。”

玉樞沐浴已畢,換上了一身天青色聯珠對孔雀紋曳地錦衣。我正浣手,她自鏡中向我笑道:“妹妹自打進了宮,就沒再給人梳過頭。不知往日的手藝還在不在?”

雙手在兌了香露的水中浸泡得溫軟柔嫩,心亦洋洋如春水:“姐姐難道忘了,姐姐進宮的前幾日,我還為姐姐梳過頭的。不過若論手藝,我向來是沒有的。若不好,恐怕還要綠萼和小蓮兒代勞。”

玉樞嗔道:“那樣煩難的書都難你不倒,挽個頭發卻難住你了?”

彷彿還是住在熙平長公主府西園的時光,我和玉樞搬了小桌子小鏡子在梨樹下梳頭。我自花枝上摘下一朵梨花,簪在螺髻頂上,她捧著鏡子怨我道:“都說了好幾次不要把花簪在頭頂了。那麼多書都記得清楚,這件事情卻記不住?”我只得將梨花別在她鬢邊。微風習習,一瓣落花棲在高髻之頂,得意地笑著。

我輕撫著玉樞烏黑柔順的髮絲,忽然便想不起該怎樣挽起她的長髮,遂伏在她的肩頭笑道:“多年沒有動手,都忘記了。還是讓綠萼來吧。一會兒要去面聖,毛毛躁躁的仔細陛下怪罪。”

玉樞的口氣忽然變得沉醉而嬌懦:“他才不會怪罪這些呢。”但見鏡中兩張酷似的面孔,一明一暗,一柔一淡,一花一月,一水一風。玉樞一抬眼,頓時怔住。她忽而一笑,滿目柔光,“一轉眼,咱們都二十歲了。這兩年,我常常覺得像做夢一樣。我從來沒有想過,我能做皇妃,還生下了皇子和公主。”

我低頭梳理著她的髮梢:“是。你從前只是想做樂坊的教習。”

玉樞笑道:“我那時還指望你能帶攜我入樂坊呢。我想,我若苦練一番,到了三十歲,應該可以做樂坊的教習了。”

長髮在我手中如時光逝去,發端飄過金磚,絲絲影如媚眼,風情無限,“如今這樣,不是比做一個教習好一百倍麼?”

玉樞搖頭道:“也好,也不好。”

我笑道:“這話怎麼說?”

玉樞道:“我十二歲才開始拜師學藝,至今不過八年。樂坊裡許多舞姬都比我跳得好,她們只是礙於我是妃子,才不好說什麼。我若要服眾,還需苦練十年。”

我不以為然道:“尊卑有別,她們本就不該胡言亂語。”

玉樞道:“論技藝,哪裡有地位高下之分?”

我嘿的一聲冷笑道:“這世道,什麼時候只講技藝了呢?歌舞不過是小道,子夏曰:‘雖小道必有可觀者,致遠恐泥,是以君子不為。’'62'望姐姐留心。”

玉樞搶過我手中的桃木梳:“這麼多年,掉書包的脾性還沒改。我可不敢和你說話了。”

我笑道:“和我說話,總是會掃興的,這麼多年,姐姐還不知道麼?”

玉樞白了我一眼:“罷罷罷,我說不過你。”說著撩過髮絲一瞧,失聲道,“你的桂花油塗得太多了,氣味太重,陛下不喜歡。”

綠萼忙道:“啟稟娘娘,用加了薄荷葉的香胰子水篦一篦,能篦下油來。且香胰子水淡,薄荷葉清涼,氣味也好聞。”

玉樞皺眉道:“香胰子有,可是薄荷葉子一時半刻的,哪裡去尋?”

綠萼笑道:“恰巧奴婢的香袋裡就有好些。”說罷將腰間的碧色福字紋香袋解了下來,交與小蓮兒。

玉樞道:“你怎麼還隨身帶著薄荷?”

綠萼道:“咱們姑娘在城外住著的時候,就養了好些薄荷。姑娘看書看得晚,全靠這個提神。”

玉樞向我道:“那書是能看得完的麼?小道可以致遠,那大道恐怕窮一輩子也不能盡知,哪裡有自己的身子要緊?”

我笑道:“你現在很會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玉樞又白了我一眼:“別不知好歹,我是心疼你。”說著語氣轉柔,“這些年,我本該罷輟歌舞,安心守墓。誰知陰錯陽差,卻在宮裡享福,究竟還是你盡了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