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後，璟雲鄭重地在玲瓏的廂房外候著。這日剛巧是重午佳節，他前一日便同玲瓏說好，想帶她去淨山屯的廟會逛逛。

“‘姑——爺——’您可太著急了，這會兒二小姐還在梳妝打扮呢。”寶珠開了門，依然很是刻意地揶揄璟雲，而後又放低了聲音道，“最後一天了，你想好了嗎？”

“想好了。”璟雲當然知道寶珠在說什麼，十分清脆地回答道。

寶珠嘆了口氣：“成，我就不做那不知趣的跟屁蟲了，好好珍惜今天的機會吧。”

又過了一刻，玲瓏低著頭嬌羞地出現在門口，一身秀雅的翠衫紗裙隱隱襯出少女曼妙的身姿，嫋嫋挪步向璟雲走來，蔥指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角，甜甜道：“是寶珠替我選的衣裳，會不會不太合適？”

“小姐穿什麼都好看。”璟雲的誇讚發自內心。

玲瓏應聲緩緩抬頭，卻讓璟雲不由得心絃輕顫。

今日的玲瓏僅是略施粉黛，在璟雲的眼裡就已入豔三分。蛾眉如畫，胭脂輕點，嬌豔欲滴的雙唇，好似他們曾經在清晨的田野間共同採摘的露水薔薇。而凝望著他的如水眼眸，彷彿要將璟雲的心神吞噬了去。

寶珠識趣地關上門，躲回了屋裡。璟雲便仗膽將玲瓏摟進懷裡，輕輕吻住了她溼潤的唇。

淨山屯的重午廟會排場並不盛大，但肚裡裝著生意經的村人們紛紛出了攤，吃喝玩樂擺滿了狹窄的街市，供往來的旅客們尋找些節慶樂趣。傍晚時分，人們點上五光十色的花燈，圍出了一塊露天戲臺，有裝扮成四靈獸的伶人們正在上演鴻蒙初闢的創世傳說，惹得圍觀的孩童振臂歡呼。

“娘曾同我講過，朱雀靈獸的羽翼是一種流光溢彩的金綠色，可民間的朱雀造像也好，戲裝也好，卻都愛用鮮豔的紅色妝點朱雀羽毛呢。”四方靈獸只會在與自己締結契約之人面前顯現真正的樣子，所以也只有歷代臺輔才知道這幾隻神造之物究竟模樣如何。而普通人對於靈獸們的想象，則是大多摻雜了自己的審美與喜好。雖然玲瓏確實不曾見過朱雀靈獸，但雨琴夫人常常會繪聲繪色地同自己的兒女描述。

“青龍靈獸的鱗片也不是青色的，而是近乎透明的銀麟，在天地的映襯下才會泛出同我這把龍鱗青劍一般的水青色。”璟雲眼底流動的笑意宛如一泓清泉，他執起玲瓏的手，緩步從人群中走出，“天色剛好，我們去放祈天燈吧。”

帶彩繪的祈天燈十文錢一盞，玲瓏與璟雲挑了朱雀和青龍紋樣的兩盞，去了一處無人的草坡，點燃了燈芯。兩人一同閉眼祈願，良久，才雙雙托起祈天燈，任其飛往墨藍的夜色中。

“我許了一個和璟雲有關的願望。”玲瓏仰頭望著逐漸遠去的兩團燈火，喃喃道。

“我也許了一個和小姐有關的願望。”兩人相視而笑。

璟雲不知道玲瓏會在哪一刻清醒過來，只是靜靜等待縈繞著彼此的濃郁蜜香逐漸變成輕柔的荷香。兩人無聲地依偎了一會兒，璟雲忽然從懷裡摸出一支銀簪來，目光沉沉對玲瓏道：“小姐，能收下這支簪子嗎？”

玲瓏的眸子陡然一亮，那簪子的花片竟是一對七彩雉鳥，青綠的點翠，赤紅的瑪瑙，以及星星點點的五色石點綴其中，讓雉鳥的羽翼閃耀著斑斕陸離的七彩光芒。玲瓏想起了些什麼，一時之間詫異地說不出話來。

璟雲垂下眼眸，俯首親吻了七彩銀簪，然後手指輕軟地替玲瓏插上，用清潤的嗓音低聲道：“這是我在西涼找工匠制好的，原本是想作為賀禮，在小姐成親前送與你。”

“為何當時沒有給我呢？”玲瓏抬眸望向眼前人，卻見璟雲的目光閃閃躲躲。

“也許，是因為我根本不想看到你嫁給別人。”

“璟雲……”玲瓏的心跳如擂鼓般震顫，卻也不知如何再將話題繼續下去。

璟雲喉頭一緊，驀地捉起玲瓏的一隻手，將香軟的手背抵在自己低垂的額頭上，語氣顯得有些焦灼：“抱歉，我現在不想讓小姐看見我的表情，就這樣聽我說會話，好嗎？”

“嗯。”

“如果我說，我想帶你去往他處，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離開西涼，你會同意嗎？”儘管心中早已知曉答案，璟雲還是認認真真地問了一次。

突然變得瘋狂的心跳聲吵得玲瓏頭疼，但她還是下意識地搖了搖頭。玲瓏又想起了那片被染得鮮紅的素銀大地。

玲瓏和璟雲都知道，已然到了夢醒時分。

“我明白了……”璟雲嗓音輕緩，用片刻的沉默將滾燙的心臟強行冷卻下來後，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