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一趟,本已做好了不歸的最壞打算。
上一輩子的裴右安,在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刻,明知那藥有毒,卻依舊含笑赴死。起於身世的心結,於他是何等恥辱和深沉痛苦,再無人比嘉芙更清楚了。在她決意之時,她想更多的,不是這秘密被曝光後可能引來的宗室動盪,血雨腥風,而是她不能容忍,他因此淪為了世人茶餘飯後談資的可能。
半分也不能容忍。縱然力量微薄,乃至可笑,即便身死,也要盡己所能,保護於他。
“裴右安!”
蕭胤棠陡然失聲。
裴右安的視線從嘉芙面上抬起,落到了他的臉上,目光沉沉,拂了拂手,士兵紛紛退去,劉九韶亦下去了,很快,門外只剩下了他一人。
兩個男子,便如此隔著那道垂花門,相對而立。
“蕭胤棠,你若還是男人,放開她!”
他道,“鏘”的一聲,將手中長劍投擲兩人中間的地上,又卸下護身戰甲,棄於一旁。
月光肅殺,自青空傾瀉而下,地上投出了一道被拉的筆直的孤瘦身影。
蕭胤棠漸漸挺直了胸膛,揚起頭顱,和門外之人對望了片刻,忽發出一陣笑聲,笑聲越來越大,直至狂笑,笑出眼淚:“裴右安!你奪了我的阿芙,奪了我的皇位,此刻你是預備要來取我性命了?你這個卑賤的不倫之子!你憑什麼與我爭奪這一切?來的正好!既生瑜,何生亮!你我之間,是該來個了結!”
他眸光狂野,將嘉芙推開,朝著裴右安走去,腳步起先凝重,突然加快,俯身去奪地上長劍,裴右安疾步而上,一腳踢開,長劍應力,脫鞘而出,蕭胤棠奮力飛身撲去,抓住劍柄,先奪了兵器。
長劍在手,一道森森劍芒,劍身便朝裴右安刺來。
“芙兒退開!”
裴右安喝了一聲,抄起地上剩下的烏金劍鞘,擋住長劍,噗的一聲,劍鞘被長劍斬為了兩截。
嘉芙擦去眼中奪眶而出的熱淚,從地上爬了起來,奔到死去的章鳳桐的身邊,將那柄掉落在地的匕首撿起,奔了回來,叫了一聲,將匕首朝著手無寸鐵的裴右安投了過去。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嗤的一聲,宛如迅雷不及掩耳,森森劍氣,已從裴右安的臂上劃過。
裴右安身形未止,縱身以另臂接住了匕首。
嘉芙站在一處假山之後,睜大眼睛,看著月光下那兩道以命相決的身影,雙手緊緊抓住山石,連氣都快要透不出來了。
一寸長,一寸強。長劍在手,便猶如一場棋局,蕭胤棠開局便先佔了上位。
劍氣森森,他的每一次出手,都是精準而狠厲的,只要對手有半分不妨,便要傷於他的劍下,裴右安避過了十數次的致命攻擊,漸漸退至牆邊,再無後路可退。
“裴右安,上輩子,你就不敵於我,死在我的手裡,這輩子,依然還是如此!”
“受死吧!”
他冷笑,唰的一聲,劍芒朝著裴右安再次直刺而下。
裴右安非但沒有閃避,竟反而挺身迎上,噗的一聲,劍尖深深刺入了他的左側肩胛,就在同一時刻,電光火石之間,蕭胤棠目中泛出的快意之色尚未消失,裴右安一個反手,伴著一道迅如閃電般的青芒掠過,那柄短匕的匕刃,已然抵在了蕭胤棠的咽喉之上。
死亡的森森氣息,瞬間迎面撲來。
蕭胤棠身影,陡然僵住了,睜大雙眼,死死地盯著裴右安,兩雙眼睛,距的近在咫尺。
“有本事,你就殺了我!”
蕭胤棠額頭青筋暴跳,咬牙切齒,一字一字地道。
裴右安盯了他片刻,一語不發,一個發力,匕刃便在蕭胤棠的脖頸上割出了一道血痕,隨即貼壓在他一側那道正洶湧賁動的大動脈上。
便在這時,身後又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之聲,方才退了下去的劉九韶,此刻親自護了一頂軟轎,疾步而來,那軟轎停在了近前,同行的李元貴將轎簾掀開,從轎中,慢慢出來一道身影。
那人青衣布鞋,雙目望著前方,一步一步地走了進來。
蕭列來了!
裴右安回頭看了一眼,目光陰沉。良久,終於慢慢地鬆開了手中匕首,丟棄於地,拔出那柄還刺在自己肩膀之上的長劍,朝著嘉芙所在的方向而去,步伐有些踉蹌。
嘉芙從山石後撲了出來,將他身子,緊緊地抱住,卻感到他身子一重,朝自己迎頭壓來,接著,人便倒在了地上。
……
彷彿睡了長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