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她不是這樣的痴情,她還有她永不折腰的自尊。
看著這個在自己面前要強了一輩子的女人,最後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她天性裡隱藏的溫柔,陸陽突然很想,很想,要親親她。
無關情慾,只是男人對他所欣賞的女人,怦然一躍的動心。
可他終究無奈地發現自己確實已經有心無力,只能用他最後的,殘留的,那一點點力氣,艱難地抬起自己枯瘦蒼白的手掌,顫抖著撫上秦綿同樣咬牙堅持的背脊。
觸碰的那一剎那,兩人都感到全身一空,各自一怔,彷彿已血脈相連,靈魂交融。他們都明白,他們之間,再不用,也再沒有,別的話了。
他們靜靜相擁了片刻,感到時光在他們身上流沙般逝去。
這最後的,倒數的光陰。
終於秦綿站起身。
“我要走了,陸陽。”
她拭掉眼淚,恢復了一貫的女王姿態,揚眉垂眼,居高臨下看著床上的男人,驕傲地說:“你以為我會一直留在這兒陪著你直到你走嗎?不,我才不要。”
“這一次,我要你,親眼看著我走。”
我要你也嚐嚐二十年前的那個雪夜,我站在無邊無際好像永不會停的茫茫風雪裡,只能眼睜睜看著你的背影離我越來越遠,抓不住,留不住,直至消失在風雪盡頭的心情。
那一夜你走得那樣堅定決絕,甚至沒有回頭看我一眼,哪怕只一眼──讓她的心比那漫天的風雪更冷。所以陸陽,即使是你已在這樣脆弱的時刻,我也一定要你懂得。
她就是這麼壞,這麼斤斤計較,睚眥必報的女人。
男人已發不出聲音。陸陽淡淡一笑,緩緩張開雙唇,做了個誰都能懂的口型:再見。
再見了,阿綿。這一生,再也不見了。
來生──
沒有來生。
秦綿乾脆地轉身,抬腳就往外走。
每一步,和來時的沈痛艱難,天壤之別。
她鐵了心要他知道,那一晚,他究竟傷她多深。
開啟門,走出去,再關上門,往前數步──
終於秦綿停住站定,電影慢鏡頭一樣地回過頭去,觸目所及只有一扇雪白的,毫無生命氣息的房門。她知道那裡面隔絕的,是她愛了一輩子,即將走到生命盡頭的愛人。
怔怔呆了幾秒,秦綿忽然淚如狂湧。
她讓他看著自己走,其實是因為她沒有勇氣,看著他走。
而她再次,無法挽留。
老天給人機會,可人們總是重蹈覆轍。
她一生的全部的力氣,勇氣,膽氣,還有對女人最重要的運氣,都在這個告別的深夜被老天抽空殆盡,此刻整個人如在命運的驚濤駭浪裡飄蕩浮沈,搖搖欲墜,隨波逐流。
她當了一輩子的掌舵手,航向永遠是找不出錯的安全精準,但這一次,秦綿卻只想撒手而去,把一切交給天意。
任由長風和巨浪帶她走吧,去哪裡都好,這世界對她而言,已無分別。
模糊的淚眼裡,前方的房門漸漸幻化成陰陽相隔的通道,她最愛的人在裡邊孤獨地死去,留她在外面孤獨地終老。
這世上最遠的距離究竟是生與死,還是你深深地愛著他,而他卻倔強得死也不愛你?
抑或是這二者相加,留給不被愛的那一個人,一生再也無解的憾恨。
恍惚中她想起北島的那一句詩。
【你沒有如期歸來,而這正是離別的意義。】
這一次,她知道,陸陽是真的,再也不會回來了──無論愛恨。
今生的交集止步於此。這一刻秦綿忽然恨極,痛極,為什麼,他們都不相信,人有來生。
第六十四章
黑色的捷豹劃破黑夜衝開風雪,那決然而去的氣勢彷彿在茫茫天地間用暴力橫衝直撞出唯一一條通往生的道路。
又像是在不顧一切地求死。
陸寶貝終於出聲打破他和秦真之間自第一句話以後就尷尬陷入的沈默。
“……你不跟去看看?”
兩人並排站在醫院大門口,不過陸寶貝站在門的右邊,秦真佔據了門的左邊,中間隔著大約五米左右的距離。
對於陸寶貝來說,和秦真在一起,這才是一個安全的距離。
之前那一些觸手可及的相處……太近,太危險了。
這個男人是花,是帶刺的玫瑰,劇毒的罌粟,雖然有著致命的美麗,可顧名思義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