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庭川重提顧嘉芝出生的場景,顧老心知肚明,並非是與他敘舊,卻不得不順著鬱庭川的話往下說,從鬱庭川進門到現在,未曾流露出大張撻伐的意思,反而是一派尊重的姿態,也因為這樣,他這個長輩被高高架起,有些話反倒不好再講,心裡百味雜陳。
顧老也不得不承認,鬱庭川確實比顧政深沉得住氣,也更懂得怎麼在和人談判時掌握主動權,簡簡單單幾句話,斷了他為孫女求情的可能。
鬱庭川說到顧老太太生女的事,話外音就是:您自己經歷過這種類似生離死別的情況,應該清楚當時的感受,昨晚的我亦是如此,您怎麼好意思讓我不計前嫌?
所以鬱庭川這裡,終歸是記上了!
然而,顧老提不起惱怒,反而心生愧疚,只嘆息道:“清薇推倒你妻子,致使她早產,我知道說聲對不起送個花籃是遠遠不夠的,以後你如果有事,只要我力所能及,可以來找我,我這張老臉,還有那麼點用處。”
鬱庭川卻沒應下這番承諾,而是喊了他一聲顧叔,語氣顯出敬意:“您比我父親年長不少,撇開輩分這一點,您和我祖父才算同齡人,記得有一年春節,我跟著政深來家裡,您給政深紅包也沒落下我,政深的紅包比我厚,但是裡面的錢卻不如我多,您給了我五張面值百元的紙幣,政深卻只有七張50元的紙幣。”
那個時候,‘錢’還不像現在這麼不值錢。
追溯起往事,鬱庭川眼裡有暖意:“您知我在鬱家艱難,所以心生憐憫,這份情時至今日我都不敢忘。”
說著,他的視線投向顧老,緩緩道來:“昨天晚上,不管有意也好無意也罷,對我太太的傷害已經造成,再多的補救,也只能是事後補救,倘若推人的不是您孫女,是孫子,今晚我不會過來坐在這和您講述這些往事。”
如果顧清薇是男的,凌晨在醫院,鬱庭川怕是已經動手教訓。
顧老聽懂他的言外之意,不置可否。
“年輕是好事,特別是十幾二十來歲,正是可以肆意而活的年齡,等活到我這個年紀,不管是想問題還是做事情,早已沒了最初的熱血,衝動不一定是錯,它代表了活力和激情,隨著人年紀越大,對這兩樣東西就變得越渴望。”
桌上,擺著兩杯泡好的綠茶,空氣裡飄著茶香,嫋嫋的熱氣氤氳在鬱庭川挺括的襯衫前,也讓他的眉眼看上去多了幾分溫厚之意。
“只是有時候,就像那句俗語講的,衝動也是魔鬼。”鬱庭川的語調始終平和,像是和顧老在聊家常:“所以,20來歲也是該懂點事的年紀,除了不縱容,家裡父母也該嚴以律己,如果把不好的習慣傳給孩子,譬如口舌之快,將來最終受害的終歸還是自己,您說是不是?”
最後幾個字,顧老聽出這位世侄的尊重,他已無話可駁也不想反駁,點了點頭:“你說得對,年輕人需要約束,不然最後害人害己。”
就在這時,鬱庭川換了個話題:“您應該知道,我太太年紀不大,為了嫁給我,也鬧出過不少笑話。”
笑話,指的是恆遠五十週年慶上發生的事。
鬱庭川這樣輕描淡寫的帶過,多少是維護之意,話裡也盡是寵溺:“小姑娘心思敏感,動不動就吵著和我‘同歸於盡’,事後又悔得要命,倘若她有您孫女的膽量,當年被人冤枉收下支票,恐怕不僅要打上門,還要攪得男方家裡天翻地覆才敢罷休。”
顧老聞言,眼角卻猛地跳了一跳。
“去年,她外祖母住院,有人鬧去醫院,逼得老人家硬生生吐血,為人母的心情,我能理解,卻不敢苟同那種扭曲事實的強硬手法,那時我出差在外,也未明白我太太心裡的苦悶,讓她獨自受下那樣的委屈。”
鬱庭川那雙深邃的眼睛,已經對上顧老的目光:“您和老太太雖不是少年夫妻,這些年一路扶持走來,作為晚輩,也看在眼裡。”
聽了這話,顧老的神情愈發不好看。
鬱庭川繼續道:“我太太前半生過於坎坷,揹負了太多不該她揹負的東西,如今在我身邊,我年長她不少,理應護她周全,把她好好護在羽翼下,而不是讓她再去承受那些莫須有的罪名。”
說著,鬱庭川的眼神溫柔幾分:“作為丈夫,我此刻的心情,顧叔想必有所體會。”
顧老沒有接腔。
半晌,他長長的嘆了口氣:“原來是我教女無妨,這件事,我會給你和你太太一個交待。”
這個話題結束前,鬱庭川開腔道:“既然是陳年往事,造成如今的局面,也是當年種下的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