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裡盤算起這個新興朝廷的前途。
到了今年二月,丞相諸葛亮和輔漢將軍李嚴突然離開成都,匆匆趕往白帝城,這讓天子駕崩的謠言更加塵囂日上,不穩情勢一下子達到了高潮。
眼前這個死者名叫黃元,本是漢嘉太守。他在去年年底聽說天子病篤後,立刻閉城不出,拒絕接收來自成都的任何指示。當他所痛恨的諸葛亮離開成都以後,黃元立刻起兵叛亂,大舉進攻臨邛。可是黃元沒料到的是,諸葛亮在出發之前已經留下了對付他的人。
這個人就是楊洪。
楊洪的籍貫是犍為武陽,土生土長的益州人。他門第低微,才幹卻十分出眾,從諸郡小吏紮紮實實地幹起,沉穩鎮定,逐漸得到諸葛亮的賞識,如今已貴為益州治中從事、丞相幕僚。
黃元進攻臨邛的訊息傳到成都以後,楊洪立刻按照諸葛亮的佈置調動兵馬,進行平叛。他除了調動成都留守陳曶、鄭綽等部以外,還特意去拜訪了太子劉禪,請求調撥太子府栩衛校尉馬承以及麾下百名甲士以助軍勢。
馬承只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但他有個名聞遐邇的父親——驃騎將軍領涼州牧斄(lí)鄉侯馬超。馬超已於前一年病逝,馬承繼承了斄鄉侯的頭銜,在太子府負責宿衛。
黃元沒料到成都的反應如此迅捷,更沒想到連馬超之子也親自上陣,他毫無心理準備,一戰即敗。叛亂轉瞬即被鎮壓,黃元也被抓到成都處斬,露布諸郡。只要在平叛露布上出現馬承的名字,所有人都會聯想到他背後的太子府和關西名門馬氏,進而明白那位年僅十七歲的太子對蜀中擁有著強大的控制力,收起小覷之心。
想到這裡,楊洪唇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殺的是黃元這隻蠢雞,儆的是那些心思動搖的諸郡長官和朝廷中的某些人,還順便賣了一份人情給太子。諸葛丞相果然是算無遺策。
在刑場上,無頭的屍身仍舊保持著跪姿,鮮血從脖腔中噴湧而出,潑灑在地,洇成大片大片的暗紅顏色,好似是一隻看不見的手在黃沙上勾勒著蜀中山川地理圖。
楊洪正要轉身離開,忽然旁邊一個聲音響起:“楊從事,請留步。”楊洪回頭一看,發現居然是馬承。
馬承是個標準的關西武人,臉盤狹長,眼窩深陷,和他的父親一樣鼻頭高聳尖挑,頗有羌人風範。拜楊洪所賜,他在黃元之亂裡拿了不少功勞,於是他對這位治中從事態度頗為恭敬。
“馬君侯,你剛剛回城,怎麼不去歇息片刻?”楊洪問道。馬承雖然只是太子府的栩衛校尉,但他還有個斄鄉侯的頭銜。楊洪這麼說,是表達對馬氏的尊敬。
馬承上前一步,低聲道:“楊從事,太子宣你去府上,問詢黃元之事。”
楊洪皺了皺眉,平定黃元的詳細過程他早寫成了書狀,分別給白帝城、成都衙署與太子府送去了。為什麼太子還要特意召見他呢?楊洪觀察著馬承的表情,忽然意識到,這恐怕只是個藉口,太子找他大概是有別的事情,只是不方便宣之於口。
“好的,我明白了,請馬校尉在前頭帶路吧。”楊洪露出微笑,這讓馬承長長舒了一口氣。
太子府坐落在成都城正中偏西的位置,緊挨著皇宮,原本是劉璋用來接待貴客的迎賓館驛。劉備登基以後,庫帑空虛,光是修建新的皇宮就耗去了不少錢糧,所以太子府沒怎麼好好改建,只是刷了一層新漆,整體還是顯舊。好在劉禪對這些事並不在意,還贏得了“儉樸”“純孝”之類的好評。
此時這位大漢太子正跪坐在正廳上首,膝上蓋著一條蜀錦薄毯,年輕而略顯肥胖的臉頰黯淡無光,似乎內心有著許多憂思。而楊洪則不急不慢地彙報著自己的工作:“殿下,臣剛剛監斬了黃元,首級已交由軍中處置。一俟傳首各地,諸郡必不敢再有輕動,成都穩若泰山。”
“嗯,你做得很好。”劉禪心不在焉地褒獎了一句,眼神有些疲憊。楊洪注意到,他的眼瞼下隱隱透著青黑之氣,昨天晚上定然是沒有安睡。
劉禪又隨便問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題,楊洪一一作答,氣氛很快陷入無話可說的窘境。劉禪抓著毯邊猶豫片刻,忽然把身體前傾,特別認真地說道:“楊從事,你是忠臣。現在在這個城裡,本王能信任的人只有你了。”
楊洪低下頭,沒有回話。這位太子跟臣下說話時沒什麼架子,有時候甚至帶著濃厚的討好味道,但這句話說得實在有欠考慮。倘若流傳出去,豈不是說在成都的文武百官都是太子猜疑的物件?你讓費禕、董允、霍弋、羅憲那些太子舍人怎麼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