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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部分

金錢對他來說真的成了一種遊戲人生的資本,他其實並不像別人那樣對此看得很重。他說自己曾經發誓要做一個二十一世紀的泰門,散盡黃金之後,到遠離人群的荒野裡去詛咒金錢。他那種神態讓人不由得聯想到莎士比亞《雅典的泰門》中那個瘋狂的人。總讓人覺得他在隱喻自己的不幸未來似的。我問他為什麼會這樣說?他告訴我:“因為我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是,狗屎不如。”可從大家的口中,我知道他是一個具有同情心和美好品德的人。他用自己的錢資助了失學兒童,幫助過貧困家庭,救助過癌症患者。甚至會因為街上的年老、殘疾的乞丐而落淚。就連學校的老師和同學,和他們這個圈子裡的朋友們的事情,他也都會非常熱心、毫不猶豫地伸出援助之手,所以他在大家心目中的口碑極佳。而此時他卻給了自己這樣一句考語,真的讓我頭皮發麻,不寒而慄了。

我勸他不要這樣看待自己,他在大家心目中真的是個很好的人。他卻很認真地告訴我,在別人眼裡什麼樣,他並不在乎。他這樣做僅僅是為了贖罪,減輕自己的負罪感,獲得自己內心的坦然和寧靜而已。他說這個圈子是條不歸路,走上來了,就回不去了,掉不了頭了。厄運遲早會來,死了都不會清淨,會糟人唾罵的。我問他為什麼不拒絕簽約?他說那樣的話,他父親會被他的裸照活活氣死的。我問他怎麼看待自己的將來,是否有什麼打算。他給我的回答更讓我揪心的疼痛了。他還是那種小孩子一樣的羞澀地笑:“沒想過,也許根本就來不及有未來。我們這種人,死了也是活該,不會有人同情我們的。就算是我們得了艾滋病,也是那種‘罪有應得’、‘死有餘辜’的型別,不管你是因為什麼原因進到這個圈子裡,只要進來了,你就完蛋了。就變得跟妓女、白粉客、圈外的gay一樣了,是被人詛咒的。只有那些所謂‘意外’的HIV感染,才是‘無辜’的,我們永遠是人們眼裡的垃圾、渣滓、糞土,這一點不會改變。我們這樣的人,會有未來嗎?不知道別人,至少我是無法改變自己現在的狀況了。既然沒有辦法、無能為力,就暫且忍耐、得過且過吧。”

那麼此刻,面對徐醫生的善意誘導,我也只能保持緘默。就象大頭仔說的“得過且過”吧,因為我知道我不可能改變社會,可也無法改變自己。這種矛盾是無法調和的,所以我寧肯變成瘋子,更容易在人群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但是不管怎麼說,在醫院的這段日子,我的生活變得寧靜和平淡,一切好像都成為了塵封的記憶,我不想再去面對所有的事情,只想站在視窗,看著外面秋葉紛飛,看著那個守著雜貨攤的中年男子。因此我拒絕了馬紅芳提出的終止治療的建議,也下決心不會象徐醫生說出我自己的任何事情。這樣,我就象一張誰也讀不懂的技術施工圖紙,只能被他們高高地懸在那兒了。一天早晨,我在水房裡洗臉,刮鬍子的時候,不小心劃破了一點點小傷口。我看著手裡的剃鬚刀,突然想起霆曾經拒絕我用他的剃鬚刀,當時我根本不明白他為什麼那樣嫌棄我,而此時我突然間體會到了他的心境。我把臉貼近盥洗鏡,看著殷紅的血從那小小的傷口一點點滲出來,我感覺到自己的頭目一陣陣眩暈,幾乎使我無法支撐自己的身體。

我並不是暈血,而是想到了就是這血液的汙染,使霆選擇了放棄、徹底的放棄這個世界。看著血液的顏色,我意識到了生命的新鮮和脆弱。我的眼前出現了霆最後定格在血泊中的絕望和空洞。我的心臟和氣管象是被鉗住了一般,使我快要炸裂和窒息。我用右手的中指尖蘸了一點自己下巴上鮮紅的血液,放到自己的眼前凝視著,想起那突然間被命運葬送的愛情,不由得悲從衷來,淚水無可遏制地滑過我的臉龐。就在這時,我聽見身後有人喊我的床號:“三十三床,你怎麼了?”我嚇了一跳,趕快掩飾自己的眼淚,但似乎已經來不及了。等我抬起頭來,從那已有斑駁鏽跡的盥洗鏡裡看見了我們病區的護士長。她很驚訝地看著我:“你在哭嗎?”我知道剛才的掩飾更糟糕了,只能表明我的神智清醒,僅僅是在拒絕配合治療而已。我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仍然硬著頭皮,漠然地看了看護士長,故意嬉皮笑臉的朝她笑了一下,提起臉盤來就走。

走廊裡,我突然間感覺到剛才的那個笑是那麼牽強,不但沒有緩解自己的情緒,反而更我倍感淒涼和酸楚。我才意識到什麼叫“強顏歡笑”的感受,才明白痛苦時做給別人的笑臉對於自己是多麼的殘酷,而我的霆就曾經無數次的經歷這種折磨和殘酷。走廊裡正在做清潔的護工和來回尋房的護士很多,我沒有機會宣洩自己的情感,等回到病房,我才蜷縮到被子裡默默地流起淚來。護士長一定把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