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昀沒有言語。不遠處，幾個夜歸的人醉醺醺地路過巷口。一陣吵鬧之後，周圍復又一片平靜，只餘促織的聲音在牆角窸窸傳來，充滿耳畔。&ldo;知曉了。&rdo;顧昀深吸口氣，緩緩道。馥之訝然抬頭。只見顧昀神色平靜，唇邊卻帶著淡淡的笑影。&ldo;你不惱？&rdo;馥之問。&ldo;惱甚？&rdo;顧昀不以為意，道：&ldo;我叔父若染疾，你可願我照料？&rdo;馥之搖頭。顧昀目光熠熠地看著馥之，緩緩道：&ldo;你可仍願意嫁我？&rdo;馥之愣住，隨即，只覺脖子倏而衝起一股熱氣。顧昀盯著她。馥之覺得突兀不已，心砰砰激撞，張開口，卻只含糊道：&ldo;嗯……&rdo;顧昀笑起來，忽然伸手把她一把抱在懷裡。馥之羞窘難當，觸到那懷中的溫暖，心中卻踏實無比。片刻，伸出雙手，環在他的腰間。&ldo;你可會等我？&rdo;馥之將額頭靠在顧昀的肩上，喃喃地問。顧昀輕笑，沒有言語，卻將雙臂擁緊，下巴抵在她的髮間，輕輕摩挲。抬頭，月光如銀盤一般，靜靜掛在頭頂上，透徹明亮……馥之回到姚虔室中，見案旁的燈盞仍亮，走過去，想把它吹滅。&ldo;馥之。&rdo;身後忽然傳來姚虔的聲音。她回頭，卻見姚虔還醒著，正躺在榻上看她。&ldo;叔父怎還未睡？&rdo;馥之訝異之餘，笑了笑，走過去輕聲問道。姚虔沒有答話，指指案上的水盞。馥之端過來，服侍姚虔坐起，讓他飲下。小飲幾口，姚虔將水盞交還馥之，緩緩靠在軟褥上。&ldo;叔父又睡不著？&rdo;馥之在榻旁坐下，溫聲道。姚虔淡笑，看著她：&ldo;馥之亦未歇息。&rdo;他的目光清透，馥之抿唇笑笑，不說話，轉過頭去，替他掖掖被角。&ldo;馥之，可願嫁武威侯？&rdo;姚虔忽而問道。馥之怔住，回過頭來。姚虔看著她，目光平靜而嚴肅。一夜之間被問起兩次，馥之訕然，面上仍是熱融融的，卻不像方才那樣慌亂。&ldo;願意。&rdo;她微微低頭，答道。姚虔注視著她，略一頷首。&ldo;馥之可知大長公主？&rdo;片刻，他緩緩問道。馥之抬頭看他，回答：&ldo;知道。大長公主乃武威侯之母，那日馥之跟隨叔父去延壽宮，曾見過一面。&rdo;&ldo;馥之以為此人如何？&rdo;馥之笑笑，認真說：&ldo;想必是極厲害之人。&rdo;&ldo;哦？&rdo;姚虔看看她：&ldo;你可畏她？&rdo;馥之想了想，道：&ldo;馥之現下不知，可馥之知曉，將來朝夕相對之人，並非大長公主。&rdo;姚虔聞言，眉頭浮起一絲訝色，微微揚起。片刻，他忽而輕笑起來，愈發不可抑制，最後，喘著氣，向後靠在軟褥上。&ldo;不想馥之竟有這般見解。&rdo;好一會，他看著幔帳上，道：&ldo;大司馬曾對我說，你嫁去之後，必不虧待。我與他相交多年，深知其脾性，是個重諾之人，這倒不必擔心。&rdo;馥之正替他順氣，聽到這話，面上泛起紅暈。&ldo;只是……&rdo;姚虔輕輕咳了兩聲，繼續道：&ldo;叔父所慮者，顧氏聲勢顯赫，卻免不得紛爭糾葛，恐你受累。&rdo;說著，他看向馥之：&ldo;叔父知你向來自有見地，只是你涉世未深，婚姻大事，當深思熟慮才是。&rdo;馥之望著姚虔，面上神色漸漸斂起。她思索了一會，道：&ldo;叔父此言在理。馥之聞凡塵中人，無論貴賤貧富，總免不了煩惱種種，故而以為，此生但得一知心之人，已是足矣。&rdo;姚虔靜靜將她凝視。馥之回視著他，目光澄明。&ldo;如此。&rdo;姚虔笑了笑，將頭仰在軟褥上，閉目不語。&ldo;巴郡上任之事，可已齊備？&rdo;紫微宮的拂雲殿上，皇帝坐在棋盤前，手中執黑，語聲不疾不徐。謝臻端坐在對面，手中執白，聞言，微微頷首：&ldo;已齊備，十日內可動身。&rdo;皇帝抬眼，微微一笑，復又看向棋盤，將子落在一角：&ldo;昨日名士宴上，令尊覲見，有意為卿求長公主。&rdo;執白子的手在空中微一停頓。謝臻盯著棋局，落下棋子，坐正後，卻向皇帝一揖：&ldo;臣重任在身，不敢論婚娶。&rdo;皇帝瞥他一眼，笑了笑：&ldo;卿何拘束。此去巴郡，山高水遠，總該先安頓家室才是。&rdo;謝臻仍拜：&ldo;謹啟陛下，臻此去兇險難料，若萬中有一，豈非拖誤他人。&rdo;皇帝看著他，少頃，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