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郡（上）成郡江口，水面寬闊平靜，正是風和日麗。靠在岸邊的一艘大舫上，王瓚端坐著，手捧茶盞，溫文地往茶湯上輕吹，緩緩抿下一口。抬眼，面前一老一少兩名舟子都看著他，膚色黝黑，滿臉小心。王瓚微笑，抬手示意他們面前的茶盞：&ldo;怎不飲茶？初秋暑熱，飲茶有益。&rdo;舟子們咧嘴笑了笑，神色尷尬。&ldo;我等粗鄙之人，不慣飲茶……&rdo;少年舟子笑道。話剛出口，卻被旁邊的年老舟子用力一碰手肘，一驚，忙賠笑，只噤聲不語。王瓚神色恬淡，笑了笑，將茶盞放下，命從人換清水來。&ldo;有勞二位，前日某收得巴郡來的椒實，喜愛不已。&rdo;王瓚和氣地說。年老舟子忙道：&ldo;郎君喜愛便好，得貴人關照，我等不敢居功。&rdo;王瓚莞爾：&ldo;水路辛苦，某亦是知曉。&rdo;說著，向旁邊侍從示意。侍從頷首，將一隻小口袋分別交給年老舟子。年老舟子一臉茫然，接過口袋開啟一看，頓時變了臉色。只見裡面全是黃金，足有一斤重。&ldo;區區小錢，權當酬謝。&rdo;王瓚繼續道：&ldo;某此後還須郡中捎帶些貨物，只靠爾等關照。&rdo;二舟子笑逐顏開，連聲唯唯。這時，食物香氣飄來。一列侍從從江畔走到大舫上，往三人面前的案上擺滿飯菜酒水，熱氣香濃。二舟子早已飢腸轆轆，看得垂涎，聞得王瓚招呼他們用膳，喜出望外，謝過之後，即大口地吃了起來。一頓飯吃得盡興，酒足飯飽之後，二舟子皆有了醉意，話也說了開來。&ldo;那水道……&rdo;年老舟子打了個酒嗝，紅著臉對王瓚笑道：&ldo;那水道一向能用，三十人的船也行得哩！&rdo;他表情忽而認真，道：&ldo;老叟聽得祖父說過，前朝時，巴郡出去本就有兩條路，一條是大江，一條就是老叟這水道。後來運河通了大江，出入便利，這邊才冷淡了。&rdo;&ldo;哦？&rdo;王瓚看著他，饒有興味。通大江的運河他知道，是前朝的事，修通時距今，少說也有五百年。&ldo;叟說，如今只有叟知曉了？&rdo;他緩緩道。年老舟子點頭，嘆了口氣：&ldo;那水道彎曲，兩岸皆荒山絕壁，遇湍流多險之處，行舟十年之人尚且輕易送命，何人敢去？如今知曉的，也只有老叟這邊鄙之人。&rdo;說著，他大笑起來，一拍旁邊少年舟人的肩膀：&ldo;這小子父親與叟相善，常出來販香料，見多識廣。也只有他肯讓兒子跟了我。否則待我過甚，舟楫也無人可繼。&rdo;王瓚微笑，目光忽然瞥向江面，兩艘大舟正駛過，上面堆滿貨物。&ldo;叟說三十人的大舟，那般大舟可行得？&rdo;他問。年老舟子轉過頭去望了望，搖頭道：&ldo;那般大舟吃水深，卻行不得哩。&rdo;&ldo;如此。&rdo;王瓚頷首，但笑不語。&ldo;巴蜀毗鄰，自先皇以來，蜀郡郡兵已擴至十五萬，皆虎狼之士。&rdo;大江邊的高臺上，蜀郡郡守指著江上密佈的戰船，不無得意地對顧昀道：&ldo;武威侯請看，無論水陸，皆可披靡而往。&rdo;顧昀望著面前，面色沉靜，日頭白灼的光芒下，眉眼微微蹙起。郡守繼續道：&ldo;巴蜀有大江相連，一旦開戰，所備樓船每日可運送十萬兵馬。&rdo;此言一出，隨行將官皆一陣驚歎。顧昀望著江上巍峨的樓船，眉間亦舒展少許。&ldo;不知鵃舟有多少？&rdo;片刻，他轉頭看向郡守。郡守道：&ldo;有三百。&rdo;顧昀沉吟：&ldo;若再造二百，還須幾日？&rdo;郡守一訝，稍傾，想了想，道：&ldo;郡中不乏造舟工匠，二百鵃舟。十日足矣。&rdo;顧昀聞言頷首，隨即向郡守一禮，道：&ldo;如此，煩勞府君。&rdo;郡守與身旁府吏相覷，雖不解，卻忙作揖還禮：&ldo;豈敢言勞。&rdo;顧昀唇邊浮起笑意。他從京城出來，一路乘舟往南，檢視水路漕情，勘察沿途各郡關隘兵營。到了蜀郡，又前往馬不停蹄地前來視察水軍。如郡守所言，巴蜀以大江相連，無論攻守，巴郡水軍皆首當其衝。如今看來，巴郡水軍訓練有素，戰船堅固，朝廷多年的心血到底沒有白費。眾人談論著，再觀望一會，紛紛走下土臺。將登車時，郡守欲邀顧昀往府中用膳，顧昀稱仍有事在身，婉言推拒了。郡守知曉他此來行蹤絕密，亦不敢相勸。顧昀辭過郡守眾人，走到坐騎前正要上馬，忽然，望見餘慶氣喘喘地騎馬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