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照下,地上的糙葉凌亂,旁邊的樹枝有些被折斷的痕跡,顧昀將步子放緩,順著向前,走了一段,忽然發現路旁有樣東西,拾起來看,卻是一個羯帽。顧昀心中倏地一動,手握寶劍,小心地上前去看。道路邊上,星月如嵌在幕布上閃亮,已是挨著懸崖了。面前卻開闊了一些,棵棵合抱粗的雲杉高聳入雲,地上,入眼便是躺著的兩個羯兵。顧昀走過去,看看他們,只見都還活著,睜著眼睛看他,目中滿是驚恐。顧昀卻沒有理會,徑自走過去,喊了聲:&ldo;姚扁鵲!&rdo;聲音撞在巨大的杉林間,卻無人應答。顧昀再往前,稍稍提高聲音:&ldo;姚扁鵲!&rdo;仍是無人應答。沒走幾步,面前卻又出現了兩名躺下的羯兵。顧昀再看,他們也是被藥倒的樣子。心中重燃希望,顧昀不禁急切起來。他望向四周漆黑的樹林,疾走大吼:&ldo;姚馥之!&rdo;洪亮的聲音驚得幾隻憩在巨樹上的大鳥&ldo;撲&rdo;地展翅飛起,遠處傳來些隱約的回聲。過後,又歸於一片寂靜。顧昀站了會,正要再往前走,卻忽而聽到頭頂上有些動靜傳來。顧昀警覺止步,稍稍抬起手中火把。只見那是一塊丈餘高的巖壁,垂滿了藤蘿,頂部,一棵斜出的老松伸著巨大的枝幹遮在上面,形成一個半人高的洞口。顧昀凝神靜氣,仰頭盯著那裡,右手穩穩按在劍上。老松下,藤蘿的葉子輕動,未幾,忽然探出一張臉來,火光的映照下,卻正是姚馥之。顧昀的劍拔到一半,猛然定住。&ldo;左將軍?&rdo;馥之看到顧昀,亦是一怔,片刻,她撥開洞口的藤蘿葉子。顧昀看著她,沒有說話,舉起火把。只見她小心地出來,光照中,頭髮雖有些鬆垮,卻完好地綰著,羯人衣服穿在身上,顯得寬鬆不少。&ldo;如何到了此處?&rdo;片刻,顧昀問。馥之坐在洞口,一邊放下腳,一邊答道:&ldo;尋些物件。&rdo;顧昀沒有問下去,目光落在她髮間粘著幾片針葉上。馥之坐在洞口上,朝下面張望,似乎在尋地方落腳。顧昀轉頭撇撇自己的馬,片刻,拉上前去。馥之一愣,看看馬,又看看顧昀,面色微窘。想了會,她抓住幾根粗大的藤蘿,從洞口下來,伸腳踏在馬鞍上。&ldo;我的馬受驚嚇跑了。&rdo;馥之一邊小心地往鞍後坐下,一邊說。&ldo;嗯。&rdo;馥之剛想再就著馬匹下來,卻忽然見面前一道身影也跨了上來。&ldo;扶穩!&rdo;顧昀低叱,握住韁繩,打馬朝來路奔去。馥之只覺馬匹倏而跑起,忙將雙手抓住顧昀的鎧甲,坐穩身體。子夜的風帶著山間特有的寒氣吹來,馥之兩臂的袖子呼呼作響。馬跑得極穩當,顧昀擋在前面,她並未覺得寒冷,聽著鐵甲顛簸出細微的撞擊聲,鼻間盡是森林清冽的味道。她深深地呼吸一口,卻覺得呼吸間透著著某種陌生的氣息,分不出是火把的煙味還是別的什麼……&ldo;將軍!&rdo;轉過一處路口,前面出現了幾點火把,一人朝顧昀飛快奔來。待到近前看清,卻是餘慶。&ldo;姚扁鵲!&rdo;餘慶看到馥之,眉間倏而一亮,驚喜萬分。馥之微笑,正要答話,卻聽顧昀在前面道:&ldo;後方百丈之內有四個羯人,爾等處置。&rdo;餘慶聞言,隨即正色答應。他朝馥之一笑,領人騎馬朝林子後奔去。氐盧城中,大火已經熄滅,只有城下幾處樓宅冒著青煙。低鳴的號角聲遠遠傳來,有士吏在大聲喝令集結。四處仍有軍士匆匆跑過的身影,馥之站在街口上,看著面前的已經化作一片廢墟的氐盧城。頭頂一片空曠,星辰都隱匿不見了,唯有一彎新月低垂,靜靜地睥睨著人間。她看向一旁,來時騎的駱駝安然站著,背上馱著她的隨身行李。馥之走過去,摸摸它的頭。再看手中,一張的糙葉鮮綠如翠,葉尖潔白如雪。她想起方才那洞中點起火光的時候,赫然看到石壁上以熟悉的字跡刻著&ldo;潁川鶴歸處士為友孟賢求藥於此&rdo;,落款是今年八月初六,她的心安穩地落了下來。銀瓣杜若,生於氐盧一帶山中,十年以上方得開花,其色若白銀。方士好稀缺之物,銀瓣杜若便常被冠以&ldo;仙藥&rdo;之名,用來煉製金丹。馥之當年隨叔父來氐盧山,也正是為了此物。不過,銀瓣杜若到底非同一般,叔父找了好久也未找到,卻又幸而識得些物態,最終在那巨松枝下的洞裡發現了一株藥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