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昀知道那送來寶藥的叔父友人也在裡面,稍整衣物,走進門去。室中燈光璀璨,香菸淡淡。顧銑倚在榻上,二叔母賈氏端坐一旁,當看清下首二人時,顧昀腳步微滯。姚虔面容清癯,衣冠楚楚。旁邊,姚馥之端坐席上,臉頰映著融融燭光,皎潔如月。白玉兩人目光瞬間相對,馥之望著顧昀,似招呼般,唇角微微揚起。&ldo;甫辰來了。&rdo;榻上,顧銑緩聲笑道。顧昀移開視線,斂容上前,向顧銑一禮:&ldo;叔父。&rdo;畢了,又向賈氏見禮。顧銑微笑,讓他到一邊坐下,對姚虔介紹道:&ldo;這是家兄之子,名昀,字甫辰。&rdo;說罷,轉向顧昀,笑著說:&ldo;姚博士新來京中,叔父去年臥病,多虧博士饋以寶藥。&rdo;顧昀頷首,面色肅然,端正向姚虔伏身一禮:&ldo;博士大恩,昀感激在懷。&rdo;&ldo;區區之心,君言過矣。&rdo;姚虔溫文一揖。謝畢了,顧銑又指指馥之,莞爾道:&ldo;這是姚博士侄女馥之,其父亦是叔父舊識。&rdo;顧昀抬眼,馥之視線正正投來。淡淡的笑意漾上唇邊,顧昀向她一禮:&ldo;女君。&rdo;馥之亦面露微笑,在席上還禮:&ldo;公子。&rdo;賈氏看看馥之,又看看姚虔與顧昀二人,柔聲問道:&ldo;少敬君與甫辰俱在朝中,可曾見過?&rdo;姚虔莞爾,道:&ldo;曾在宜春亭會上曾有一面之緣。&rdo;&ldo;哦?&rdo;顧銑微訝,看看顧昀,片刻,輕笑了兩聲。話音落去,卻無人接話,室中忽而一時靜下來。顧銑伸手往案上取水盞,賈氏上前,替他端上前。顧昀看向對面,發現姚虔正注視著他,燭火中,目光平靜。許是喝得太猛,顧銑突然咳了起來,賈氏忙把水盞放下,又是遞巾帕又是拍背。顧銑咳了幾聲,搖頭讓賈氏停下,歉然望向姚虔:&ldo;唐突了少敬。&rdo;姚虔看著他,臉上帶著一絲憂慮,問:&ldo;孟賢身體至今未痊癒?&rdo;顧銑苦笑:&ldo;比起先時已是大好,只每日仍咳痰,太醫來看過數次,也不甚見效。&rdo;姚虔沉吟,片刻,道:&ldo;虔侄女亦通岐黃,可為孟賢診察一二。&rdo;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訝。&ldo;貴侄女?&rdo;顧銑看向馥之。顧昀亦是詫然,眼睛轉向一旁,只見馥之臉上亦有些意外之色。&ldo;孟賢放心,馥之幼時體弱,曾送至陳勰陳扁鵲門下多年,醫術亦習得一二。&rdo;只聽姚虔微笑道。聽得陳勰名號,顧銑夫婦更是驚異。顧銑看著馥之,目光微怔。賈氏面上浮起一抹喜色,看看馥之,對顧銑說:&ldo;如此,請女君一探卻是極好。&rdo;顧銑本是陳勰救起,無奈他一去不返,如今聽到馥之曾得其親傳,怎不喜出望外。顧銑垂眸沉吟,片刻,向姚虔一禮:&ldo;如此,有勞少敬及貴侄女。&rdo;姚虔笑笑,馥之起身離席,走上前去。顧昀心中亦是一鬆。當時請得陳勰之後,馥之與陳勰的關係他便猜出了七八分,而那日在宜春亭再見馥之,他便也萌生出請她來為叔父醫治的心思。只是馥之如今在人前已是世家中的閨閣女子,請她再以扁鵲之身示人卻是不妥。不料今日,姚虔竟主動說出,倒為他省去一樁心事。馥之自從知道叔父在氐盧山採得的銀瓣杜若是給了顧銑,便已明白此人與叔父情分匪淺,聽得叔父要自己診察,亦並無多大驚訝。見她到來,賈氏向一旁稍稍退開。馥之在榻前坐下,向顧銑一禮:&ldo;請大司馬賜脈。&rdo;她的聲音輕柔,隱隱勾起些心底的過往。顧銑看著她,笑笑,伸出左手。馥之將袖口稍稍挽起,手指按在顧銑的腕上。香菸靜靜,燭光璀璨明滅。顧昀看著馥之的側臉,只見她神情專注,正與那時在塞外所見別無二致。她的頭髮垂在耳邊挽作鬟髻,烏髮雪膚,在燭光下映襯下,鮮明而柔和。他忽然想起那時在氐盧山,她為了尋叔父,竟跑到了那幾乎尋不見路的洞裡去;他為了救叔父,亦一股犟勁地滿山找她。何曾想,兩人所求之事竟有著如此不可言喻的聯絡,而叔父方才說與姚陵亦是舊識,卻不知又有怎樣的一段淵源……&ldo;大司馬經絡通暢,傷病已是痊癒。&rdo;未幾,只聽馥之開口道。她面露微笑:&ldo;咳痰乃是大司馬日裡思慮勞神,以至氣血鬱積於胸所致,以湯藥調理當是無事。&rdo;這番話教聞者心中稍安,可是除了點出顧銑&ldo;思慮勞神&rdo;之外,其餘卻與太醫所言無所差別。賈氏看看顧銑,心中不禁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