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的窩,實在與溫暖和精緻相差甚遠,但這也是家啊。無數住院的病人的目光,掃視過這些烏鴉窩,由衷地羨慕它們。
“真想回家啊。”一個蒼老的聲音自言自語。
“真想回家啊。”一個稚嫩的聲音重複著。這是夏早早,薄護士一走,她就溜回來了。
梁奶奶嘆了一口氣。
夏早早也嘆了一口氣。
梁奶奶突然意識到了某種責任。她打起精神說:“小小的孩兒,你嘆的什麼氣?
夏早早反唇相譏:“那您嘆的什麼氣呢?
梁奶奶說:“我想我兒子了。”
夏早早如法炮製:“我想我爸爸媽媽了。”
老奶奶說:“是你爸爸對你好啊,還是你媽媽對你好啊?”夏早早說:“要說好,還是我爸爸對我好。他從來就沒大聲說過我。要是我考試成績不好,或是打壞了什麼東西,闖了什麼禍事,就得先跟我爸爸說。他總是跟我一夥,甭管出了啥事,反正會護著我。要說我媽這個人,心裡也挺愛我的,但嘴比我爸爸兇。她從來不當著我的面親我,可是有一天我半夜醒來,發現她正站在我的床前,一動不動地看著我。嚇了我一大跳,心想怎麼啦?媽媽一看我醒來了,轉身就走了。
後來我聽她對別人說,不能當著孩子的面親他們,要不他們就太嬌氣了。我覺得我媽說得不對,要是我以後有了孩子,我一定天天親親他們。奶奶,您說是不是啊?“
梁奶奶開始聽得蠻有興致,聽著聽著就變了臉。眉頭怪怪地皺成一個疙瘩,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抽動起來。
夏早早自說自話,並沒有注意到老人的異常。見老奶奶不回話,以為老人累了,也就乖巧地閉了嘴。
梁奶奶堅持著,努力不使自己發出呻吟,掙扎著按響了床頭的紅燈。護土翩然而來。
已換了另一位面龐黑黑的護土值夜班,她俯下身問:“您怎麼了?”
“我……沒什麼……只是有些害怕……‘”梁奶奶又覺得自己好些了,想到自己害得護主白跑了一趟,心中內疚。吃力地說:“勞駕你,我只是想問一下,我的兒子什麼時候能來?”
護士說:“這事,薄護士交待過了,已經到處在找他,只是還沒能通知到。我們去抓緊的。您還有什麼其他要緊的事嗎?”黑麵皮的護土特別強調了“要緊”。那言外之意,便很明白。
飽經滄桑的梁奶奶,像鹹魚似的張了張嘴,遲鈍地搖了搖頭。
護土就走了。
夜幕深了。
夏早早已經睡著了。每逢輸過血的第一天,她的精神準是出奇的好,睡得也格外香甜。
梁奶奶又把床頭的紅燈按亮了。
護士又三步並作兩步地趕了來。
“您又哪兒覺得不舒服?”聲音已不是問候,帶著冷冷的刺激了。聽到這種語調,你真恨不得自己心肌梗塞大發作,才對得起護土的辛勞。
“我沒有哪兒……不舒服……”梁奶奶更不好意思了,結結巴巴地回答。
“那您兩次三番地叫我來,總得有點什麼理由吧?”護士的厭煩已經很明顯,要不是老人家的滿頭白髮即使在黑暗中,也反射著雪似的銀光,她就要給她上一課“狼來了”。
“我只是想問問我的兒子……”老奶奶的頭顛動著,眼睛執拗地看著窗外。
“您兒子的事不是同您說過了嗎,今天晚上是找不到他了,他的手機一直沒有訊號,也許到了山區……”護士提高了聲音。
“找不到他,就算了……我想……能不能讓我今天晚上……住在別的地方去?”梁奶奶鼓足了很大的勇氣,才說出這個請求。
“為什麼?深更半夜的,您跟誰換房間能成啊?怎麼也得等到天亮啊。”護上很驚訝。
“不為什麼。只是……我有些怕。”梁奶奶恐懼地說。
“怕什麼呢?您是一個老病人了,又不是第一次住院,對這裡的情形不熟悉。不要緊,睡吧。要是實在睡不著,我給您服一點安眠藥……”護土像哄小孩子一樣地說,心裡巴不得老人會接受。要知道醫學用藥物催眠——古代叫把人“麻翻”,是很常見的。
“不……我不要安眠藥……我只是害怕……好了,我不怕了……”梁奶奶彷彿突然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衝護上擺了擺手,就堅決地不再說什麼了。
黑麵護士就很安心地走了。她實在是很忙的。她不怕忙,護主要是不忙,就像漁民捕不到魚,百無聊賴了。但護土不能無價值地忙,是不是?如果你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