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父親,他躺在血泊中的樣子,在他心中,被想象成了蝴蝶。蝴蝶殺人,自此開始。
一個非常有力的的證據,就是他殺的前幾個人,都是亂刀砍死,而後繪製成蝴蝶。這正是他的心理對映。
第一個被他殺死的少年,幾乎就是他的翻版。他痛恨那樣的自己,所以殺死了李枝津,於他而言,就像殺死過自己一次。
可是殺的人越多,他的愧疚、痛苦和快樂越多,他越陷越深。所以在最初的幾個受害者屍體旁,會有香爐,作為祭奠和愧疚。後來,他找到了平衡的方法,他開始殺犯人。這樣既能滿足自己的心理需要,又不致於造成心理負擔。他也開始享受殺人,從一開始的模仿、亂砍,變成了更殘忍精緻的殺人方式。
我想他選擇用殺死你父親的兇手之一的身份去租那片山區,也有贖罪的意思。以你父親之名,贖罪,殺死那些窮兇極惡之徒。
他與我們見過的所有連環殺手都不同。我想他這二十來年,從未真正快樂過。他將年少時犯下的錯,揹負了一生。並且現在,他終於無法再承受,想要做一個了斷了。”
簡瑤抬頭,望著窗外,天已黑了。層層黑雲,繞著月亮。那月亮旁的光暈是隱隱發亮的。樹梢也是靜的,樓宇在下方寂靜得宛如原野。黑夜中有什麼東西,彷彿正在洞穿人心,直擊靈魂最深處。她想要去端水喝,卻發現手指冰涼。她低下頭,輕聲問:“所以……留在犯罪現場的那個J,是Jenny的意思嗎?”
薄靳言靜默片刻,伸手摸到她的頭頂,答:“有可能。”
“他一直在盯著我?”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跟你打個招呼而已。”薄靳言說。
簡瑤望向他,剎那心頭情緒浮動。半晌後,她也笑了,一字一句地說:“沒錯,他只能跟我打個招呼而已。他要是敢來,我就揍得他找不到北。”她握著薄靳言的手,薄靳言也微微一笑。
“謝謝你靳言。”簡瑤把臉埋在他懷裡。
“噢,謝什麼。”薄靳言答,“我守護自己的寶貝,難道還需要人道謝嗎?”
簡瑤又笑了:“接下來怎麼做?”
“我們已經探知了他的過去,知曉了他的現在,接下來……”
“預測他將來的行為。”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簡瑤抬頭看著他,他的手指撫著她的臉龐邊緣,兩人都靜了一瞬,他用微啞的嗓音說:“噢,這種感覺,你知道我心中所想的感覺,真是好極了。”
簡瑤握著他削瘦的手指,靜靜地,不說話。
薄靳言繼續緩緩說道:“他最近幾年殺的,都是通緝犯,這已是他的獵殺樂趣所在。普通人也滿足不了他。那麼接下來一個,也將會是。他既然公開挑釁警察,那麼很快就會再次作案。而我們要做的,就是找到以他的偏好為依據,找到最近最值得殺的一個在逃通緝犯——比他更快找到獵物。然後,守株待兔。”
簡瑤心頭一震,還真是……重重疑雲、前情過往,看似相當複雜。可薄靳言卻一語就道破關鍵,與其追在蝴蝶殺手身後跑,不如搶在他前面,預測他的道路,再將他捕獲!
我查案喜歡走捷徑,你要習慣,並且跟上。
她只是抬頭,仰望著他。
“他會有所防備嗎?”
“他完全知道我們會這樣做。”
“啊?”
薄靳言淡淡道:“這不正是他要的嗎?與我們較量,看誰先抓住那名通緝犯。一個內心枷鎖已經沉得無法再前行的罪犯,這是他的殊死一搏,他的飛蛾撲火。我成全他。”
簡瑤心頭一震。
“那麼……棘手嗎?”
薄靳言笑了一下:“棘手?恕我直言,近幾年中國終於出了個像樣的連環殺手了。”
簡瑤靜默片刻,也笑了。
就在這時,門外有人敲門,隱隱還有說話的聲音。薄靳言收了笑,簡瑤也鬆開他的手,去開門。
樓道里燈光明亮,方青探頭進來,看了看,笑了:“簡瑤,你看誰來探我們班了。”
簡瑤笑著望向他身後,怔住。
洛琅站在樓道里,一身黑西裝,精良乾淨,襯衫潔白。他手裡還夾著根菸,另一隻手裡提著些東西,抬眸望見她,笑了。
明明才十幾天沒見,可簡瑤心中忽然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覺。周遭的空間彷彿也在這一剎那凝滯。而當她盯著他時,他亦凝望。她這才察覺,這個男人的一雙眼,竟深沉烏黑得如同不見底的寒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