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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的時間已然不多了……”

女孩放下信,禁不住發出輕聲嘆息。她聞到有一股淡淡的香氣從面前的信紙上彌散開來。那是一種可以品析出層次的香氣,她閉上眼睛,童年的氣息不知從哪個角落慢慢升騰起來,將她包圍;接著,她看到了現在的自己,然後是以後的自己……她猶如踏著空中的迴旋樓梯,層層上升。

她伏在帶香味的信紙上睡著了,宛若黃粱一夢,她將她的一生都看盡了。醒來時,她手中握著那張單薄的信紙,悲傷地哭出聲來。這是她唯一的憑藉,它至少證明這世界上還有人願意一生照顧她。

同一時間,牧師也從夢中醒來。在夢裡,他那猶如蒲葵樹般高大挺拔的兒子翩翩向他走來。不過幾年不見,牧師幾乎不識得他了。他是這樣高貴,眉梢還帶著逼人的英氣,走路時衣褶摩挲,發出刷刷的聲音,整齊肅穆,好似一個王子。牧師百感交集,一時竟叫不出他的名字。只在心底,他輕輕地喚著他——艾倫。

牧師顫抖地將淙淙的手交到艾倫的手中。光焰在這對璧人的頭頂綻放,歡笑與讚美聲不絕於耳。此刻,他站在哪裡?他站在他們的婚禮上,這個他曾預言是他一生最幸福的時刻。他也的確在微笑,和眾人一樣。可是這場儀式為何這樣漫長?他們起誓,交換戒指,親吻,每一個細節彷彿都上演了無數遍,他們忘情地長吻著,像兩棵交生交纏的樹。牧師孤單地坐在硬邦邦的木頭座椅上,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坐立不安,他被徹底遺忘了。

他覺得自己就要變成一根燒焦的木頭,身體裡最後一點水分就要流失走了,而他們還在吻。哦,他們是一對情投意合的毒蛇,正在用猩紅色的芯子盟誓。他終於忍不住叫出聲來:為什麼沒有人給他一杯水!

他的聲音很快被他們狂熱的親吻吸乾,不留一點痕跡。他大聲地呼喊,掙扎求救,直到從夢中驚醒,才逃離這場可怕的婚禮。

5

轉眼便到了淙淙受洗的日子。

對於牧師來說,這是一段非常難捱的時光。自從做過那個有關婚禮的夢之後,他變得有些害怕艾倫到來。他期盼艾倫忽然改變主意,掉轉航線,去了別的地方。

他痛恨自己的脆弱,一個焦渴的夢,竟然就使他如此畏懼。艾倫就是他的明天,世代流傳,他視若珍寶的情感,將在艾倫身上得到延續。愛之交替猶如花香彌合,自然融會,沒有痕跡——可是為何他還會有這麼深的忌妒?

事情就是這樣荒誕:他內心深處有一種恐懼,那便是有人要將她從他的身邊永遠帶走。為了留住她,他不惜將兒子押上,讓他娶她。

然而他們將棄他而去,可憐的牧師被留在小島上,孤單單地度過餘生——難道這不是他想要的嗎?當妻子死去,他決定留在小島上時,難道不是已經做好了這樣的準備?

儘管他知道這也許是最好的安排,可是他還是不甘心地伸出手,試圖緊緊抓住什麼。

他為她施浸水禮。那是一次體面而莊重的儀式。淙淙寫了許多張請帖,邀請了一些船上和難民營的姐妹來觀禮。她們當中有些人從未進過教堂,可是坐在那裡,她們完全被這種肅穆的氣氛包圍,彷彿自己也成了盛大歌劇表演中的一員,於是情不自禁地感動起來,將最由衷的祝福送給親愛的小姐妹。

還有一份特殊的請柬,淙淙專門請人捎給住在海邊船屋裡的人。她的神色凝重,一看便知,這個人對她來說不同尋常。

來人是個盲女,凹陷的眼窩裡沒有一絲溼潤的東西。何止眼睛,她整個人都沒有一絲水分,乾癟得好像一株斬斷了根鬚的樹木。她被人攙扶著,向女孩慢慢走過來。隨行的人是個英俊的青年,比起盲女來,他顯得整潔而健康。他也是認識女孩的,先於盲女,他已經開口對女孩說話:

“原來你來了這裡。我們一直都在尋找你。”

他的語氣親暱,他們三人一定認識已久,都是好友。莫非眼前這個男子就是女孩一直掛記的?牧師猜測著,然而似乎又不是,因為女孩一點也沒有將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看得出,淙淙非常在意這個盲女,她可能是她的好姐妹。盲女雖然落魄,卻帶著幾分矜傲,不似那些在船上賣唱的歌女。

“請先觀禮,其他的稍候再說吧。”那個男子還要說什麼,女孩冷冷地制止了他。他們於是坐下觀禮。

女孩穿白色洗禮服,猶如天鵝般美。她彷彿忽然長大了許多,在儀式之前,顯得孤決而高貴。

牧師躲開她的光輝,閉上了眼睛,靜等儀式開始。如今,他不再有多一分的雜念,只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