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穎子憑空捏造,天上地下。
深秋的一天,她突然說:“誠誠哥哥,你知道嗎?梧桐樹葉落下的時候,往左旋的比往右旋的多。”
大院裡,A棟和B棟之間,有一棵很大的梧桐樹。家家戶戶的窗子看出去都可以看到它。院裡的孩子們經常在樹下玩耍。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
“為什麼?”
“不知道。”
“這難道不是跟刮什麼方向的風有關嗎?”
“好像不是。”
誠誠一臉的懷疑。
“你不信?那我們數數。”
年輕,什麼都沒有,有的就是時間。
於是,兩人同意,數100片梧桐樹葉落下的旋轉方向。
結果,他們數了200片都不止。因為真的不是像你想的那麼容易。大多的樹葉很難分辨左旋還是右旋。他們有的翻著跟頭,有的垂直落下,有的甚至左右搖擺。
他們最終也沒能證明那個假設。
可是,那有什麼關係?
那天穎子呆的時間比平時長,這讓誠誠很高興。
是的,誠誠的家曾是穎子的圖書館,她一個人的圖書館。因為借書還書,他們在一起度過了不少時光,而那正好是他這輩子最懷念的時光。
回想起來,他們每次在一起的時間並不長。可是,日積月累,他們也一塊做了不少事情。
她拉他看春花秋月夏雨冬雪,他給她講秦皇漢武唐宗宋祖。
時間,就在談天說地之時悄悄溜走。
他們,就在眉來眼去之間慢慢長大。
穎子幾乎從未一次在誠誠家待著超過三十分鐘。可是,不論長短,都是誠誠最美好的時光。每次穎子一出門,他便盼望她下一次再來。
圖書館對借書者都有如此的盼望嗎?
10午茶
敬誠和馨穎在紐約公共圖書館前的長椅上休息了一會兒,又沿著第五大道繼續前行。
不久到了洛克菲勒中心,馨穎盡其所知地做了介紹。
敬誠還是幾乎不說話,少時看看景點,多時看著她。
他希望,他的耳朵是一臺錄音機,可以將她溫柔的聲音錄下來,以後一遍一遍地聽。因為,這是世上最美妙的聲音,讓他百聽不厭。
他希望,他的眼睛是一架照相機,可以將她如水的容顏照下來,以後一遍一遍地看。因為,這是人間最美麗的容顏,讓他百看不夠。
不,不能這麼想。事實上,她的聲音、她的容顏早就深入他的心。他要做的,是慢慢遺忘。
是,理智說得對,他要遺忘。
可是,他依然聚精會神地聽她說話,無法將眼睛從她的臉上移開。
離開洛克菲勒中心,很快就到了聖帕特里克教堂。
敬誠沒有想到,第五大道高樓叢中,竟然隱藏著天主教在美國的厚重歷史。聖帕特里克教堂是一個古樸典雅的哥特式建築,雙塔頂教堂線條簡潔,整體灰色,卻氣勢恢宏。
兩人站在教堂前,靜靜地欣賞這精美華麗的建築,同時感受它帶來的那份莊嚴肅穆。
離教堂不遠,有一株梧桐樹,長得高大魁梧,樹幹無節,向上直升。部分樹葉依然深綠,部分樹葉開始變黃。遠看像一把高擎著的黃綠色巨傘,氣勢昂揚。
樹下有條長椅。
馨穎問:“我們坐會兒吧?”
敬誠答:“好。”
兩人並排坐下,相視一笑。
梧桐樹下,樹葉成蔭。那些手掌大的葉片,長得密密層層,望去不留一絲空隙,彷彿一片黃綠色大布幛,潔淨和清雅。
兩人同時抬頭,看著梧桐樹,卻都沒有說話。
半天才有人開口,是穎子。“我們以前大院裡有棵梧桐樹,你還記不記得?如果它現在還在,應該也這麼大了吧?”
敬誠微微點頭。是,如果還在,應該也這麼大。
可惜,它不在了。
他的腦海立刻閃現一個畫面。畫面裡,他站在原是梧桐樹的地方,放聲大哭。
那是他最後一次哭泣。
那畫面實在令人傷心,他的心又開始隱隱作痛。他將畫面輕輕掩上,不讓自己再想下去。
乾脆說點別的,和梧桐樹有關的。對了,敬誠問穎子:“你知道我第一次見你是什麼時候嗎?”
穎子看著他,秀眉微抬,“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