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這話之後他又是後悔、又是期待,想要遠離又想靠近的心情十分煎熬。
原本以為出岫夫人會應承,哪知她竟然如此謹慎,也如此……潔身自好。
聶沛瀟不知出岫是不是刻意曲解自己的意思,不過左右她是寫了這封書信,他也不可能再去解釋自己的初衷,好似是他別有居心想與一個寡婦同路。
聶沛瀟勉強地笑了笑,垂目開啟手中書信,大致掃了一眼,再問:“這信上並無任何印鑑,雲氏派在各地錢莊的當家人可會相信?”
“會的。”出岫乾脆地確認:“這信上雖無印鑑,卻有暗語,不過殿下您可看不出來。”
聞言,聶沛瀟也不好多問什麼,再看了看手中的書信,果然沒發現一處不妥,只是這字跡……“夫人習的是瘦金體?”
“怎麼?殿下以為如何?”出岫見聶沛瀟一臉詫異,隨口反問。
“這字寫得極好,只是……本王以為,女子大多習簪花小楷。”這的確是聶沛瀟的真實想法。
只這一句話,出岫的神色在剎那間黯然下來。“女子多習簪花小楷”,曾幾何時,雲辭也曾說過這句話,幾乎是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在外人面前,出岫不願失態,只得強迫自己再度換上笑靨,抬眸回道:“簪花小楷沒有風骨……妾身這一手瘦金體,乃是先夫所授。”
這一次,輪到聶沛瀟俊顏一沉。他不是沒有瞧見出岫夫人方才的黯然之色,卻未想到,她是想起已故的離信侯。是了,相傳出岫夫人從前是離信侯身邊的筆墨丫鬟,這一手好字得到他的真傳,也是情理之中。
不知怎的,聶沛瀟腦中忽然浮現出一個場景:風清霽月的離信侯手把手地教出岫夫人寫字,兩人間或打情罵俏幾句,更甚者,也許離信侯還會攬著出岫夫人的腰身,邊指點她寫字,邊聞著她的髮香……
一想到這個場景,聶沛瀟只覺得心中無比煩躁,猶如吃了蒼蠅般的難受。慕王在旁看著,發現自家九弟越發失態與沉默,只怕他衝動起來說出不可挽回的話,於是連忙對出岫道:“逝者已矣,請夫人節哀。眼下天色不早,本王就不留夫人用午膳了。”
出岫知道慕王總是話裡有話,以為他在暗示自己他們兄弟二人有話要說,遂笑著再次行禮:“妾身告辭,兩位殿下請留步。”
聶沛瀟果然一動不動立在原地,連頷首致意的動作也沒有,只怔怔地望著出岫。直至後者已離開了視線範圍內,他的目光依然沒有收回,彷彿空氣中還殘留著她的影子,值得他一看再看。
慕王則按照禮數,一直將出岫送出書房所在的小院,才又轉身返回。
“經鐸,你今日是怎麼了,竟如此失禮?”慕王淡淡的疑問與斥責衝入聶沛瀟耳中。
“我失禮了嗎?”聶沛瀟有些擔心地反問。難道出岫夫人也覺得他失禮了?他薄唇緊抿、神色沉斂,敷衍著回道:“大約是昨夜宿醉,沒有睡好。”
“啪嗒”一聲,但見慕王已將出岫送來的錦盒開啟,一把取出那管玉簫,在聶沛瀟眼前晃了晃:“那這事又作何解釋?你的心愛之物怎會落到出岫夫人手中?她還請我代為尋找玉簫的主人?”
慕王見聶沛瀟不開口說話,再道:“這玉簫天下只此一件,你從不離身,別說是我認錯了。”
聶沛瀟仍舊垂目,下頜收緊,面色說不清是壓抑還是絕望,英挺的眉峰緊蹙如連綿山川,目光又如無盡深淵。
慕王見狀心下一沉,不自禁地猜度起來。他最擔心的事,到底還是發生了……雖不知聶沛瀟是何時淪陷,又知道了多少內情,但至少眼下看來,出岫夫人毫不知情。
一切,還能挽救。
慕王執著手中的玉簫,緩緩嘆了口氣:“經鐸,從前我對鸞夙愛恨不能時,你旁觀者清,也曾勸過我……如今,是想讓我再重複一遍你曾說過的話?”
聶沛瀟聞言晃了晃神,咬牙回道:“七哥放心,我有分寸。”
慕王沉默片刻,又問:“你可還記得我曾對你說過什麼?”
聶沛瀟自然記得。那時鸞夙被診斷出懷了臣暄的孩子,可七哥仍舊痴情一片,甚至連那個孩子也要認下。他出言勸七哥放手,七哥曾說:“經鐸,這輩子都不要去碰觸‘權、情’二字。沾上一個,你便放不下了。”
他一直記得,並且以此為鑑,時刻提醒自己切莫沉湎於貪婪權欲,也不要耽溺於男女情愛……他以為自己做得很好,以為自己真的獨善其身了……
幸而,一切為時不晚,一切都還來得及回頭。聶沛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