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和森一邊說,一邊緊盯著江楠的臉,見他表情沒什麼變化,心裡有些失望,停了一會,繼續道:“小淼,我知道你心裡一直對當年的事情不能釋懷,哥理解你。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過去的事情誰都不能改變,未來卻是個未知數,你為什麼不能朝前看看呢?媽媽的樣子你看見了吧,她今年才五十歲,可你看看,她現在是五十歲的模樣嗎?這幾年你覺得委屈,難道咱們家其他人就舒服了麼?你以為爸爸為什麼不來?因為他不敢啊,他對你心懷愧疚,整整內疚了十多年,到現在還不敢出現在你面前,這樣的懲罰難道還不夠嗎?要怎麼做,你才肯原諒他們,才願意見見他們,你跟我說,只要我能辦到,好不好?”
江楠盯著腳下,他發現這棟裝修別緻的房子原來並不如面上完美,就在他腳邊的牆角處,白色牆面塗料因為潮溼水汽侵潤,已經開始起泡脫落,露出內裡發黃的牆體,這一處瑕疵就像暗瘡,掩蓋在完好風光的表面下,難以被人察覺。
他抬頭看向江和森,突兀地問:“哥,你聽過破鏡重圓的故事嗎?”
“什麼?”
“上學時老師說過,破鏡重圓比喻夫妻失散後重新團聚,這其中還有個美好的典故。可是我在聽這個故事時卻一直想,鏡子碎成兩半,即使能再次合到一塊,勉強湊成一個圓,鏡面上的那道裂痕卻不會消失,它永遠橫亙在那裡,時時提醒人們曾經的分離與決裂,就像一根刺入心間的刺,拔/出來疼,不拔/出來也疼。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可以選擇忽視,卻始終不能遺忘,傷口雖然好了,疤痕卻不會隨疼痛消失一併消失。哥,事到如今我不怪他們,也從沒怪過你,但這不表示我就要與他們和好如初從此父慈子孝,我做不到,你說的我明白,也理解,但就是不能接受。你就當我不是個東西,狼心狗肺不是個玩意兒,從此別再念著我了,行麼?鏡子碎成兩半,一人一半時還有個念想,合在一起就只剩下裂痕了。我知道你家庭、事業、愛情方方面面都想顧及,但世上的事哪能都這麼如意?你夾在這麼多人中間不好做,我不想你為難,也不想被你為難,從今天起咱們就不聯絡了,我永遠記著你這個哥哥。”
江楠語氣平靜地說完,又最後看了江和森一眼,繞開他走下樓梯。他剛走過兩個拐角,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急促又混亂的腳步聲,緊接著江和森從後頭衝下來死死拉住他,手掌的力氣似乎是要把江楠的手腕攥碎,他雙目發紅語氣混亂道:“小淼、小淼……你說的什麼胡話,什麼叫再也不聯絡了?你生氣了是不是?氣我不打招呼就安排了這樣的事對不對?哥跟你道歉,哥向你保證,以後再也不逼你了。是我不好,蔣情的事、爸媽的事都讓你不高興,你生氣是應該的,要怎麼出氣都依你,就是別說這樣的話好不好?小淼、小淼,你怎麼能說這種話,你知不知道,你是哥哥的——”
“啊——!”
頭頂上的樓梯某一處突然傳來一聲尖叫,並伴著一連串物體滾動的悶響,江楠臉色立時一變,甩開江和森的手衝了上去。還沒爬幾步,他就在上一個拐角處發現了躺在地上的蔣情,只見她臉色慘白,雙眼緊閉,額頭上破了個洞,鮮紅的血濺在胸口,一雙手還緊緊護著肚子。
江楠愣了一瞬,馬上回頭衝已經傻了的江和森吼道:“快送醫院!”
醫院走廊上忙碌非常,穿著白大褂的醫務人員行色匆匆,手術室的門開了又關,到最後,只剩三人靜靜等待。
江楠靠在遠離手術室的牆壁上,微微仰起頭,閉著雙眼。兜裡的手機毫無預兆響了起來,他看也不看,掏出來接通,“哪位?”
“是我,你在哪?是不是又忘了我說過——”
“我在醫院。”
江華傑發狠的話戛然而止,那頭安靜了一瞬間,下一秒就傳來一陣噼裡啪啦的響聲,似乎什麼東西打碎了,其間夾雜三三兩兩別人說話的聲音,但很快,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不見,只剩下江華傑略為急促的問話:“哪家醫院?”
“不是我,是別人——”
“少廢話!哪家醫院?!”
江楠也有些惱了,今晚這些混亂的事讓他煩心不已,偏偏江華傑還要來添亂,他壓低嗓音喝道:“說了不是我,你瘋什麼!”
江華傑似是被噎了一下,沉默小半會兒,說:“我去接你。”
江楠不想跟他羅嗦,草草報上地址就掛了電話。他剛把手機放進兜裡,就察覺有人在看他,猛地抬頭,正對上一雙驚惶失措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有著與實際年齡遠不相符的蒼老。
吳麗琴今年五十歲,年輕時,